费奥多尔面对这个自己亲手扶植起来的代理人莫名想起费里尔对他说的话,缓缓地在嘴里重复一遍,他在问自己也在问别人。
没能得到回答。
注视着方糖慢慢融化进红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他逐渐消失殆尽的耐心。
愚蠢,自私,狂妄,无可救药。
杯底和茶托碰出轻响,第七个实验用的异能代理者就这样无声倒下,连同异能操纵的瞄准他的武器散落一地。
超出常人的能力加上本就会腐蚀人的权力就会滋生无穷无尽的欲望,招揽同类排挤异类,异能者用绝对优势绑定的小阶层一旦形成垄断,即使身为多数的普通人只能够被压迫。
异能者不会允许普通人压在他们头上,多次战争也是再向为确立异能者作为统治阶级而发起的。
放下茶杯,他合眼靠回椅背,指尖随意敲敲扶手。
从雪原逃出来多久了?他记不得了,或者说是在刻意遗忘,除计划阶段所需时间外大脑都在保护性的回避计算时间,不去想尸体会腐坏到哪一步。歇斯底里也好,痛哭流涕也罢,这些都不会动摇他的决心分毫。半身的祈求亦是他深处的夙愿,肃清排除,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他走到如今这步。
这座家族宅邸曾被烧成虚无,而他从被扔出的弃子到成为合法继承人也不过一把火的事情,谁让他“莫名”成为最后的子嗣呢。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一个神秘的无异能者,仅凭智力坐到如今这个位置。
“您也觉得靠着大脑在几个异能者之间挑拨让他们自相残杀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何悲哀为何哭泣,这是必要的牺牲,我们才是一样的,迄今为止实验最成功的普通代理人啊。
只要目的达到就好,结果是好的为什么要伤心呢?死去的同伴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这是获取希望的献祭,他们都会得到祝福。
“所有的行为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鄙人无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您原本可以救,放任他们接受鄙人的建议不过是在增加仇恨的砝码以得众望所归,您渴望更高的权势。半月前觉醒的异能掌握熟练了吗?”
都不是防御型,狙击枪解决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异能,永远都是滋生罪恶迷失自我的温床。
此为原罪。
5
三个普通代理,七个异能代理,还有更多已经不需要记录的半路夭折数不清的失败实验。
该结束了。
籍籍无名而来来籍籍无名而去,对老鼠来说地位与名声都是不便之物,一个绞刑罪名就可全部剥夺。
费奥多尔跟着警员走上木架,又把嘴里的假死药换到另一边,盘算预演着即将可能发生的情况。
最佳观赏位的主教好像认出了他的长相,但没关系,这位很快会在永远闭上嘴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如果不是要引目标出现也不必这般麻烦。
宣读的罪状被全部过滤,费奥多尔只是低着头数着秒等待早已知晓的判决。
一下。
两下。
三下。
……
“被献祭之物不会死去,只会去往神的身边。”
他自己,不,费里尔的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起。按住他的肩膀准备给他套绞索的行刑者发出一声惨叫鲜血四溅倒地抽搐,转眼就毙了命。
“通过撒谎说会将机关扣在腰上让犯人不死而骗取钱财和兜售毫无作用的假死药,这个人已经赚了至少十四份棺材钱。如此低级的骗局,兄长也会入套吗?”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外界一片混乱,一位看守警员不信邪上前试图继续行刑,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一周内虐待了三名妓女,之前实在没时间查,但也够了。”
没有得到确切信号的狙击手不敢轻易开枪,主教看情况不对匆匆离开。尸体从高台坠下,溅起的白浆淋在邢台下擦不净的黑褐血斑上,引得人群惊叫连连散开一大片。
“那个妇人的儿子是被兄长亲手推向死亡的吧。”
明明没有人指出,费奥多尔还是看向正确的方向。
他全部记得。
“还有那个,那边小女孩的妈妈,曾经站在对面街角木箱子上吹手风琴的少年,还有……”
他知道,他全部知道,费里尔的声音也是他的声音,他们的记忆互通,费里尔是他不想回忆和接纳的一部分。
所以找不到,家族也完全没有记录。
“神也是罪恶的。”
他早已满手是血是罪,甚至无意识的想要得到应有的惩罚。还不够……这种程度远远不够,他自己的罪已被另一种方式记录,全部在此时此刻宣读。
何等的残缺和傲慢。
“我是罪。”
所以他要背负罪孽。
“我是罚。”
由费里尔来降下惩罚。
此刻他才是完整而谦卑的,作为异能者。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不可分割。”
6
费奥多尔突然睁眼,盯着玻璃房透明的顶板足足反应了三秒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看样子当真的是懈怠了,不仅有时间做梦,还竟然差点迷失在自己的梦里。
他揉着脑袋坐起来按住手腕给自己测脉搏。
太久没见过费里尔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剥离异能的结果也没机会聊几句涩泽龙彦就先出局,完全经不起考验。
希望尼古莱和那个费奥多尔玩得开心,是不是太宰治的计划也未可知。
玻璃房晃动几下,不在特定时间移动的原因只有一条,又有人被关进来了。
太宰治。
不出所料。
还有……啊,这算是玩笑吗?那件事应该没有人知道。
“呦,早上中午晚上好啊魔人君,监狱里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承蒙挂念,一切都好。”
“不然我总会担心老鼠适应不了人的伙食呢。”
“都是杂食哺乳动物,总归是差不多的。”
骂人被怼回来让太宰治撇撇嘴,但又很快恢复活力,继续慷慨激昂的向费奥多尔介绍他的另一个新室友——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纵然面无表情的时候与他一般无二,但深刻了解自己的费奥多尔还是窥得那标准笑容中的些许局促和不安。
不同世界不一样的自己吗?
接下来加密对话所依靠的密码本参照也证明这一点,基本全都是教堂中的藏书和散卷——这大概是他们为数不多相同的交集点。
所以那时死去的是他,活下去的是费里尔,主导不同自然也做出不同的选择从而诞生不同的思想,但唯有肃清罪恶这一点不变。
这就是……平行世界吗?
费奥多尔垂下眼掩埋内心激烈的波动。
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还有一点不同。
这个“费奥多尔”还没有找回完整的自己,【罚】还没有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