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黛归只觉脸颊前所未有的烫,连呼吸都停止了。
忽而又想到,他现下伤是不是还未恢复好?能做那事么?
会不会觉着她过于好色?
后知后觉又生出一丝忐忑,可这忐忑才起,竟又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今日还未沐浴!
身上是不是不够香?不会有汗味罢......
心中一时打起退堂鼓。
下一瞬,凌厉的风扫过脸颊,被褥陡然被掀开。
空气灌进来,崔黛归憋红了脸小口而贪婪地呼吸着,手却依然蒙在脸上,羞看眼前人。
一声轻笑入耳。
崔黛归心尖一颤。
捂脸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下。
底下,是一张愈发羞红的脸。
“崔黛归,当真好大的本事。”
这道声音又传了过来,有些熟悉,有些咬牙切齿,像是难抑怒气。
崔黛归一怔,猛然放开手。
眼前蓦地由暗转明,月色下她眯了眯眼,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竟是顾晏!
“怎么是你!”
他头上缠着一圈纱带,一袭绯色官袍如血水里趟过,阴沉压抑得仿佛有丝丝寒戾从他身上渗出。
是实实在在活生生的顾晏!
“怎么是你!”
崔黛归心中刹那有如天差地别,“陆徽之呢!”
“这个。”
顾晏紧握住那卷手札,“是你的么。”
崔黛归瞳孔一缩。
胸腔中陡然生起一股熊熊怒火,“你看我札记!”
话音未落,伸手就去抢。
顾晏沉着脸,抵住她猛伸过来的手,并悬两指停在她那不堪一折的腕上。
两息过后,他收回手,眉梢微微松动,面容随之放松,周身寒气退散,恢复往日温和模样。
他轻哂一声,“又中毒了。”
“顾某卑劣,但偷窥之举,做不来。”
他垂下眼眸,语气镇定,“解药,手札,自己选。”
另一手从容取下腰间香囊,抬手一翻,连同手札一齐送入她眼底。
那香囊......竟是先前崔黛归从他身上偷来,却在慌乱之中忘了带走的。
“什么解药?”
“自是清心丹......”
顾晏语气一滞,有什么浮现心头,“......难道你不知?”
“你以为,”
他睫羽轻颤,停了两息,抬眸紧紧锁住她的眼睛,“这是什么?”
面上淡淡,声音却低哑暗沉一如朔风压城。
“......”
半响静默。
“你看罢。”
崔黛归抿紧了唇,“看过之后,清心丹给我。”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向很懂。
顾晏闻言,眸光更暗。
眼底连最后一丝光亮也不见。
他阖了阖眼,垂头解开香囊,将那枚清心丹轻轻放在崔黛归掌心。
而那卷手札,随手落在床榻一侧。
此时已无人再去管。
崔黛归生生咽下那枚丹药,亲手取过那卷手札。
在他面前摊开,又取出火折子,冷淡道:“没什么不好见人的,既已做了交易,先生若不看,岂非我欺人太甚。”
顾晏转眸,望进她眼底。
清澈的杏眸中尽是冷色。
他低低哂笑一声。
既宁愿选清心丹解情药,一切早已明了。
看与不看,又有何分别。
“行至这一步,我也无话可说,先生看完,倒省却我多费口舌。”
崔黛归垂眸,“还请看完后速速离去。学生有要事在身,不留先生。”
“......好。”
顾晏眼角眉梢的冷意再敛不住,“好。”
火折子灭了又燃,燃了又灭。
手札统共不过十来页。
顾晏一页页翻过去,停留在最后那一页。
手指从那几行清秀爽朗的字迹上一一抚过,最终落在那个被涂掉的墨团上:
....郎卿卿,晨欢一晌。
袖底松香,不违君子。
掩面念蛮蛮,羞把红梅弄。
惟愿风叩牖,月窥楼,照彻帐里千秋,清梦与共。
他几乎大半张脸映在火折子下,火光明灭闪烁,在那张玉雕般温润的脸上泛起疯戾。
“此字,是顾,还是陆。”
崔黛归一怔。
猛然间,脑袋中火光一闪,一个念头炸开。
“......先生?”
她唇角动了动,喃喃问道:“那日,是先生?”
虽是压低了声音,女子柔婉的声线仍难抑尖刻。
顾晏淡垂长眸听着,指尖微颤,孤身坐在床沿,似入穷途的落拓书生。
叫人只是看着便生出绝望。
崔黛归有那么一瞬微微怔住。
然而下一刻他抬眸凝来,那眼中凛冽森森半点不曾收敛,直直撞进她眼中。
“真是你!”
崔黛归气得脸色煞白,“为人师表,你就是这样做的?!那日我分明先遇着陆徽之!分明该是陆徽之!!”
话至此她陡然一滞,胸中骤起酸涩悔意,如巨浪滔天,几欲将她淹没。
那日,那日陆徽之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她说完!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认下!
“顾晏,你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