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
郁斓冬蹲在墙头,扛着背上烫得灼人的崔黛归,最后问了一次,“当真要去那窗前有竹子的屋子?”
“是。”
崔黛归答得毫不迟疑。
郁斓冬点点头,也不问缘由。
目光紧锁着底下的院落,终于在仆从都离开后,提气往下一跳。
分明是两个人,落地时却几乎没有发出响声。
“有一事须得告知你——”
崔黛归忽然出声,“免你入宫为妃,是顾舍人之功。”
“知道啊,”郁斓冬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可他不也是因你之故么。”
“我自然该谢你才对!”
见她一副笃定模样,连崔黛归都不免分了神。
那顾晏,当真只是因着自己求情?
可如今他......
她摇了摇头,遏制住思绪。
只管头昏脑涨着抬脚迈向院落。
站在屋门前,崔黛归心口砰砰直跳,脑子几乎眩晕。
她回头望一眼退到墙角的郁斓冬。
见她颔首点头,随即双手握拳高高抬起,隔空对自己挥舞一阵,不禁心中一定。
也回以一个点头,力道之大,直如捣蒜。
岂料离门太近,竟一个不小心磕在了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崔黛归心中一惊,屏气凝神等了几息,未见异动。
才放下心来,再往墙角看去时,已经不见了郁斓冬的身影。
她深呼一口气,轻轻敲了两下门,却未有回应。
不禁大着胆子喊了声“陆郎君”。
“......”
还是没有回应。
夜色渐浓,霜寒露重,可崔黛归只觉自己被置在碳火上,里里外外烤得口干舌燥。
“陆郎君?”
压低声音喊过几声,崔黛归想,许是他睡得沉。
于是抿了抿唇,伸手轻轻一推,门开了。
迈进屋子的一瞬,借着月色,她的目光直挺挺落在里间那道素色屏风上。
屏风之后,就是陆徽之的床榻。
她如发了癔症般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忽而蹙眉。
似想到什么,又红着脸折返回去,将门轻轻阖上。
再回头时,目光显得从容许多。
立在原地将满屋子环顾一圈,心中不禁生出丝丝羞意。
这是陆郎君的屋子呀。
进门左手边设着一张几案,案上笔墨砚台一应俱全,几本书册整齐地叠放在案几前方,隐有墨香传来。
而案几所对,便是那扇窗,崔黛归都能想到,那日他坐在案前提笔写信的样子。
窗外的竹影婆娑,在月色斜映下打在案上,连影子都显挺拔之姿。
一如它的主人。
墙边则放置着一个书架,一眼扫过去尽是书卷,并无过多繁华器物。
只有书架侧边,挂着一柄剑。
崔黛归蓦地想起,那日花朝宴上,她被逼奏琴时,他本是要自请舞剑的。
目光再转,却见一旁恰有一张琴,静静放在琴凳上,并未用绸缎等织物罩住,想来是常用之物。
崔黛归看下来,心中愈发欢喜,只觉这样的郎君,当真是她心中的君子。
依依不舍又望一眼窗边,正要收回目光,却兀地顿住。
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月色下发出闪耀的光芒。
是一只精美的螺钿木盒。
压在书册底下,若非细看,若非今夜月色正好,实难察觉。
崔黛归挣扎一瞬,便认命般捂了捂脸,一边在心中唾骂自己是个无耻小人,一边蹑手蹑脚往那边走去。
无他,实在是那盒子太过突兀——
瞧着像是黄花梨木的,周身花纹繁复,更以各色碎宝石镶嵌,精美得不似男子之物。
崔黛归愈发紧张难抑,直觉自己是在做贼。
可心中又有一道声音在蛊惑着自己:看一眼,就看一眼。
直到拿到盒子,捻动搭扣,轻轻打开——
里面竟是一只香囊!
如此精美贵重的盒子,里面竟只放了一只普普通通的香囊?
谁的香囊?
崔黛归心中一时翻起巨浪,整个人几乎是负气般急急解开香囊,却见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
她心中一突,突然想到那位前世便同他有婚约的郗娘子。
无数猜想浮上心头,可恨屋内没燃烛,瞧不清那纸上写了什么!
崔黛归心中一狠,鬼使神差将那纸揣入胸口。
管他是什么,等回去再看!
郗娘子也好,李娘子也罢,都不是她崔黛归的对手!
陆郎君心中的人,是她崔黛归!
如此想着,脚下步伐加快,绕过屏风,却见床上被褥平整,竟没有人在!
陆徽之不在这儿?
崔黛归一时怔住。
就要出去找,门前却传来脚步声。
她一个激灵,只觉全身血液这一刻直冲头顶,本就晕眩的大脑更是直接冒了烟。
他、他回来了。
我这样,这样是不是不太矜持?
可,可不是因着中情药么?
是的,是的!
正是因着中了情药,我是来找他解毒的,并无他想,并无他想......
可这实在、实在是太羞人了!
要不......
崔黛归的目光投向那张床榻。
一息过后,“吱呀”一声,门扇被推开。
与此同时,崔黛归如一尾灵巧的鱼,倏地钻进被褥。
把脸埋着就好。
这样不须过多解释,只要他往床上来,自然水到渠成......
崔黛归脑中晕乎乎想着,忍不住往被褥深处缩了缩。
羞得双手捂住脸。
脚步声在屋内响过一圈,最后停在了床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