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决定立刻撤离。
尔多港的戒严影响了很多人,每天都不乏游商遗憾地离开这座城市,她们将自己融入人群,在当天下午离开城门。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逃离,几乎是从马厩牵出马匹的下一刻,守备队的士兵就大步跨入旅馆的正门,声称接到举报前来调查。
尤利塞斯将艾丽娅拢在斗篷底下,自己握紧剑,深深地低下头。霍华德牵马,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他的沉稳感染了旁人,马厩的几名马童只是瞧了眼三人,就跑到大堂去凑热闹。
于是她们从后门离开,不敢加快速度,惊恐又忐忑地行到城门,最终安然无恙地出去了。
艾丽娅心有余悸,尤利塞斯迅速抛弃累赘的马车,转而骑马。
他和霍华德刚好对应两匹老褐马,两人骑上马,然后都朝公主伸出手。
“我也要骑。”艾丽娅拒绝,她告诉他们,“也给我一匹马,我可以骑马,我学过。”
骑士们相互对望,妥协了。他们用四枚金币朝路过的人买来一匹拉货的工作马,长长的棕红毛发,四肢短而粗壮。“它才两岁。”游商说着,所以他们又为它的年轻多付了枚金币。
骑士让艾丽娅骑这匹马。
“如果追兵来了,殿下您就往前跑,只顾着往前跑就好。”尤利塞斯将马牵来时,特意说道。
艾丽娅踩住马镫,快而敏捷地翻身上马,突然拔高的视线和手中的缰绳令她心安。方向在我手中,我无所畏惧。她向自己灌输勇气,拉好兜帽,对尤利塞斯说:“只剩我一个人是跑不远的,我愿和你们一起战斗。”
骑士只是苦涩地笑笑。
她们钻入了道路旁的树林,没有马上出发,失去了出海的计划,现在需要重新定一个目标。
霍华德和尤利塞斯都陷入沉默,他们家族领土都位于洛里里尼南部,中间横跨着极凛城,如果要前往还是得深入脊椎山脉,穿过夜嚎群山,且他们都已加入御前骑士,发过永不娶妻生子放弃家族继承的神圣誓言,就算回到家族领土,也不一定能护得住殿下。
艾丽娅想起这些天窝在旅馆听来的消息,思考片刻,决定走另一条同样漫长却相较安全的路。
“我们往北走,去荒城。”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这里是尔多港,密林堡在我们东北方向,从那边出来的旅人都在说密林堡的布拉赫家族搜查频繁到严苛的地步。他们很可能是率先倒向奥卡姆的叛徒,所以我们往西北方向走,绕过他们,走小道前往荒城。”
“为什么是它?”
“荒城的布格家族,”艾丽娅顿了顿,“我也只是在赌。荒城紧邻旧日森林地处偏远,没有什么太值得拉拢的价值,奥卡姆不会太在意他们,而我从未在旅馆的闲谈里听到人们提及它。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消息,一个在全国追捕我的热潮中安然不动的家族,它也许……还未忘记效忠王室的使命。”
而她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霍华德皱眉望向简易的地图,“可如果追兵到来,我们无路可逃。殿下,难道要我们往旧日森林里躲去吗?那里面可是有……”
怪物。艾丽娅在心中将他未尽的话语补齐。
如今是新世312年,人们将年历称之新世,就是因为世间的苦难都在312年前终结,万物迎来新生,为感激这天的到来人们便将从此往后的日子称为新世。‘我们将于新世中长存’,这是教皇国对外扬名最盛的一句祷词,代表了人们共同的期望。
而旧日森林之所以得名,就是传说其中还潜藏着旧日的威胁,听说里面终日飘荡着癫狂的呓语,危险的怪物隐于暗处蠢蠢欲动,所有进去的人都将迷失至生命尽头。
“我们要去。”但艾丽娅说,“即便危险也要去,我想去看看那个家族争取到他们的帮助。我不想再逃了,一直逃亡下去只会走向末路,我不要再当一只窝在巢穴发抖的鸟雀。我需要力量,需要盟友,这样才能——”
她双手紧握成拳,嘴唇死死地抿起。
痛苦的怒火在她心中点起。
一夜之间,家亡国破。哀伤从未离她而去,它为她带来了恐惧、懦弱以及挥之不去的绝望,但终将被她克服,化作一团团燃烧不殆的愤恨怒火,促使着她成长、进步以及振作。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晚,永远不会。
那张仇敌的脸在每晚的梦境中苦苦地折磨她,艾丽娅哭过,怯懦且卑鄙地逃过,然而一切都未曾有改变。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好陌生,于是不想再逃避了,既然已经被逼入绝境,为何不能放手一搏。你是林德贝里,是洛维艾丽娅·路易·林德贝里,你的名字里有先祖的荣耀,你要振作起来。
是的,振作。她突然发现这原来这么简单,原来痛苦里会生出恨来,恨意使人强大。
自那晚后,艾丽娅再未如此清醒过,我要去荒城,她冷静地想。
我需要力量,需要盟友,需要一支强盛的军队,这样才能——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