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听天谴猎手——啊不,阿卡迪亚小姐,开始听她讲述这个浪漫的故事。
达罗在一旁欣慰:“这都是多亏了史官阁下。”
我:“……?”
达罗你又在说什么,我记得你说你去当老师?但怎么是跑去浴场门口当门卫?
然后我就听到阿卡迪亚小姐开头先感谢我看出了她的迷惘,将她送去同样出身纷争而找到自己人生的达罗面前,让达罗引导她。
我:“……?”
什么,我当时不是看一个天谴猎手当护卫简直危险于是放黄金裔眼皮子底下和前清洁工手中防止生出事端吗?
我对上达罗敬佩感慨的目光。
我:“……”
事到如今,我只是想让人看着天谴猎手这事儿已经说不出口了。
“我能成为「阿卡迪亚」,成为浪漫的眷属,知晓何为「我」——”阿卡迪亚深深鞠躬,“多谢,史官阁下。”
我:“……”
事到如今,我只是想让人看着天谴猎手这事儿更加说不出口了。
“史官阁下都如此关怀我们纷争的子民……”他们一同敬仰,“想必如今悬锋的王储更是……”
“——赞美迈德漠斯。”
我:“……”
事到如今,我只是想让人看着天谴猎手这事儿,绝对不能说出口了。
咽下所有言语,我半僵半笑地应和:“是、是的,赞美迈德漠斯。”
我们仨一起赞美迈德漠斯,然后阿卡迪亚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我听了满脑子「史官阁下高瞻远瞩」「史官阁下用心良苦」「史官阁下深谋远虑」……
和达罗那些短信里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史官阁下自有深意」。
我:“……”
微笑僵成的面具。
救命,谁来救救我。
史官不是,史官没有,史官真的搞不懂!
阿卡迪亚:“赞美迈德漠斯。”
老师说的,比起赞美史官本人,赞美如今悬锋的王储更能讨史官的欢心。
我:“……”
我:“那、那太好了。”
事到如今,呜,事到如今……
总之我头皮发麻地听完了这个对所有人来说浪漫但于我而言社死的故事。
“……”我抓住一个重点,“莎拉赫塔为什么会出现在浴场?”
谁能告诉史官,应该被六个助理看着指导研究迈德漠斯·800%产·万敌的莎拉赫塔,为什么会出现在浴场?
她去浴场干什么?告诉我,她去浴场干什么?
达罗:“……”
达罗低头:“抱歉,被她混进去了。”
我:“……”
六个!整整六个!六个助理啊全被支开了!?
助理已经加加加加到厌倦了啊莎拉赫塔!
我的内心油然而生:世界需要七休日。
——而你莎拉赫塔,我的朋友,你需要的是七个无休助理。
“咳,”达罗轻咳唤回不知在想什么表情很可怕的史官注意力,“您清楚的,帕里斯。”
我:“……?”
从阿卡迪亚被我送进浴场开始听起的我对这个名字表示十分陌生,有点耳熟但懒得想起,主要是,我又清楚什么了?
但想了想赞美迈德漠斯,我咽回质问:“那,那你们的意思是?”
别问史官了求求,什么帕里斯啊我们去打元老院好吗,在你们故事里我只熟这个了。
“帕里斯,就是他将我带来奥赫玛,邀请我去寻找阿卡迪亚。”
我:“额,那——”这个人还挺好……
看见达罗皱眉的我把后半句咽回去,防止自己ooc了史官。
阿卡迪亚语气带了些愁绪:“他带着元老院的俄诺涅女士闯进浴场——想带我离开。”
我:“……”哦,顺直男。
“我不知晓现在该如何面对他……想解释那阿卡迪亚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想对他说自己已经找到了阿卡迪亚,想说自己已经知晓了何为爱与浪漫,想说自己已经……不再适合成为他的旅人。
我看了看似乎为情所困的阿卡迪亚,又看了看似乎只会一刀切……而麻爪处理情感纠葛的达罗,摸摸下巴。
劝分吗,有点意思。
断章取义搞对立,你们知道的,无辜史官最会扣帽子丢锅了,何况看达罗神情,那个叫帕里斯的小子应该本来就问题多多。
阿卡迪亚大好年华找到人生意义,怎么能被这种人耽误呢,她明明是一个赞美迈德漠斯的好苗子。
“他们在哪?”我做出决定,准备对线。
“在浴场等着。”
?达罗你的意思是让帕里斯和俄诺涅在浴场等着,然后你带阿卡迪亚过来找我讲了半天故事?
昔日的清洁工神情淡漠:“没事,等不下去走了也行。”
阿卡迪亚挠挠头:“老师说得对,可以下次再谈。”
我:“……”
算了,你们把赞美迈德漠斯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就这么跟着他们去了浴场中心。
*
“哦!姑娘,”帕里斯见到我们到来眼睛一亮,起身迎接,对上达罗冰冷的视线又讪讪收回手,但还是没忍住,“姑娘!我可算见到你了!”
“跟我走吧姑娘!这浴场工作一点也不适合你,一点也不浪漫!”他夸夸而谈,“我们离开浴场,你可以继续锻造饰品、烹饪美味的食物、编织美丽的挂毯……”
我:“……”
哥们你真的,你,我……
我在你身上似乎看见了悬锋煞笔们的影子,你自顾自说话的样子疑似在踩我的雷点。
我雷点很少的,所以踩雷点的一定是在挑衅。
“帕里斯,”阿卡迪亚望向面前的人,“我本是纷争的眷属,天谴猎手。”
“纷争的吟语告诉我,我喜爱的是铸造武器而非饰品,无法品尝到食物的美味,挂毯于我也并无意义。”
帕里斯一愣,随即撇嘴:“姑娘,你又要再念叨着什么命运吗?早就说过命运的枷锁——”
“命运的枷锁我已经挣脱了,帕里斯。”
“……什么?”
阿卡迪亚对上这个将自己从监牢里带出来的男人,回忆起那段过往:“美丽的姑娘、逃离的可怜人、奥赫玛的客人、未曾沐浴过爱的人、未曾感受过浪漫的人、适合当旅伴的人……”
“帕里斯,你为我想的称号也同样丰富,但我现在,还是更希望你能叫我的名字——阿卡迪亚。”
“阿,阿卡迪亚?”帕里斯满脸你在说什么胡话,“姑娘,我明白你一定想与我一同去寻找阿卡迪亚,金线就在我——”
“我不想,帕里斯。”
“……什么?”
“我说,”她一字一句重复,“「我」不想。”
“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阿卡迪亚,帕里斯,如今我已是浪漫的眷属。我不想躲入一个并不存在的乌托邦,我想自己成为不会带来纷争与死亡的阿卡迪亚。”
“帕里斯,金蝶说阿卡迪亚并不存在,但——”
“开什么玩笑!”帕里斯激动地打断,“姑娘,你一定是昏头了!那金丝就在我手中!是我从黑潮中救下一位逃难的公主……”
他一边重复这段惊险浪漫的冒险一边从怀中掏出那一枚缠绕着金丝的纺锤。
“看呐!蜕生金丝!这就是从阿卡迪亚流出的蜕生金丝!”
“俄诺涅女士也在这里,她明白我的决心!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那个地方——躲开这无休无止的纷争和虎视眈眈的死亡,和所爱之人一起享受永恒的浪漫。”
“哦帕里斯……”俄诺涅覆上帕里斯的手,安抚地轻拍,“当然帕里斯,当然,我从未怀疑过我的救命恩人会做到。”
“帕里斯……”
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我有点肉疼了,向来喜欢弱点击破直言不讳直接暴击的我实在是有点遭不住这种感情纠纷。
我掏出石板。
[白厄,速来浴场中心]
[阿格莱雅,帮帮我阿格莱雅]
等两位伟大的黄金裔到场,我清嗓子吸引在场所有人注意。
“这位,是如今「浪漫」的半神阿格莱雅。”
“这位,是我们奥赫玛顶顶有名的鉴宝师。”
“来吧诸君,那什么蜕生金丝,来鉴。”
我就这样,一句话,杀死了比赛。
神学判断和科学鉴宝两手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唧唧歪歪什么呢,史官听着脑壳疼。
俄诺涅:“……”
帕里斯:“……”
俄诺涅试图阻止,但又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帕里斯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被也早就听不下去的达罗一把夺过那纺锤,交到两位黄金裔手中。
阿格莱雅接过,双目微阖,感受着纺锤上每根金丝的触感。
之后交给白厄,这位鉴宝家也用上从西塔罗斯那学来的全部本事认真检查。
“这……”
我手一挥:“都长话短说,都直截了当。”
史官真的遭不住了,这还不如让我去开骂悬锋奥赫玛的煞笔们。
于是白厄:“假的。”
于是阿格莱雅:“染的。”
我怕他们听不懂,总结:“染出来的假货。”
想了想又补充:“我也蛮意外的,居然连金都不是,帕里斯,你……”你煞笔吗?
本来以为这金丝顶多是普通金丝,没什么神奇用处,结果是染出来的细线。
我用怀疑智商的眼神打量那个男人,这下,比赛真的被杀死了。
“……你欺骗了我俄诺涅!?”帕里斯从白厄手中抢回那纺锤,面容扭曲,挥舞着那虚假的金丝,厉声质问这位在他浪漫故事中所救下的女主角。
被抢东西的白厄摸了摸鼻子,耸肩摊手。
“哦不帕里斯——”俄诺涅试图让他冷静。
但陷入崩溃的帕里斯显然听不进任何话,他冲到温泉池一把推开旁边的人,近乎疯狂地用泉水洗涤那向来被他保管妥当的金丝。
浸泡、冲刷、揉搓……终于,一切真相显现。
他瘫坐在浴场旁边:“我至今为止的人生……我的人生……只不过是为了那个还未开始的旅途做准备……参军攒钱……收集情报……还有……寻找愿与我同行的旅伴……”
“一切都是假的……蜕生金丝是假的……阿卡迪亚是假的……都是假的……”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我:“……”
这似乎不需要我开口,他已经破防了。
我又去看另外一位主人公,发觉那俄诺涅早就见状不妙匆匆离去,看来元老院的贵族们也接受不了在这浴场中的丢人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