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三兰绣派的绝技。"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周会长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月光照亮她素净的衣裙,"《百草流光》,需要施针者以金针度穴,暂时封闭五感之一..."
明烛猛地站起身,打翻了药碗。周会长却径直走向清鸢,枯瘦的手指抚过那些金针:"兰舟当年只学了一半,没想到你..."她的声音突然哽住,"...自己悟出了后半式。"
清鸢的银针停在半空。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与烛光交织出奇特的阴影。她突然转向明烛:"药汤里...你加了什么?"
"忍冬花露..."明烛捡起打翻的瓷碗,"还有白芨和...啊!"她突然想起,"我从《本草图谱》夹层找到张残方,说是能..."
"引气归经。"周会长接话,从怀中取出块褪色的绣帕,"与兰茵的字迹一模一样。"她将绣帕摊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药材名,笔迹与《本草图谱》中的批注如出一辙。
三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明烛突然意识到什么,翻出母亲留下的药方与清鸢的绣品并排摆放——药材的排列竟与绣线走向暗合,像是同一幅图案的两部分。
"三十年前..."周会长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们三人共创'三兰绣派'。兰舟擅针法,兰茵通药理,我精染技。"她的指尖划过清鸢锁骨上的纹身,"这兰花纹,本是我们三人的标记。"
院外突然传来打更声。周会长像是惊醒般直起身:"三日后比试,陈家小子请了州府织造太监作见证。"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清鸢的腿,"你的针法..."
"足够了。"清鸢突然说。她一把拔掉腿上的金针,鲜血顺着针眼渗出,在月白衣裙上染出点点红梅。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右腿竟然微微抬了起来,虽然颤抖得厉害,但确实离开了软垫。
明烛的眼泪突然涌出。她跪下来握住清鸢的脚踝,感受到那里的温度比往常要高。清鸢的竹杖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还不够灵活..."清鸢喘着气说,手指却灵活地穿针引线,"但绣完《百草图》...足够了。"
周会长默默取出个布包,里面是套陈旧的绣具:"兰舟的。"她将一枚特制的顶针戴在清鸢中指上,"适合你现在的指法。"
顶针内侧刻着个小小的"舟"字。清鸢摩挲着那个字,突然抬头:"比试之后...能否请您..."
"重建三兰绣派?"周会长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老身正有此意。"她转向明烛,"丫头,你娘留下的药染方子..."
明烛已经翻开《本草图谱》,指着被药汁浸透的那页:"这里写着'月露染'之法..."月光恰好照在页面上,原本模糊的字迹渐渐显现,是一首古怪的诗诀。
三人头挨着头研究诗诀时,月光移到了清鸢未完成的绣品上。青碧色的丝线突然泛出银光,勾勒出一株完整的草药轮廓——正是《本草图谱》第七十六页记载的白芨。
"我明白了!"明烛突然抓住清鸢的手,"诗诀说的是以月露为引,将药材特性融入丝线!"她的指尖沾了药汤,在清鸢掌心画了个月牙的形状。
清鸢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拿起银针,对着月光穿线,针尖在月光下划出银色的轨迹。当针尖刺入绣面时,整幅《百草图》突然焕发出奇异的光彩,每一株草药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仿佛能闻到药香。
周会长突然老泪纵横:"兰舟...兰茵...你们看到了吗..."她颤抖的手按在两个姑娘肩头,"三兰...终于又聚首了。"
晨光微熹时,明烛发现清鸢靠在绣架旁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银针。她轻手轻脚地取下针,却被清鸢抓住了手腕。清鸢的掌心滚烫,带着药染丝特有的苦香。
"明烛..."她半梦半醒地呢喃,"等绣坊开张..."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均匀的呼吸。
明烛轻轻将薄毯披在她身上。晨光穿过窗纸,照在绣好的《百草图》上。那些草药在阳光下呈现出与月光下不同的姿态,像是有了生命般舒展。
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清鸢用芦苇给她编的手环。如今那青碧色的丝线系在她腕上,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像是一道愈合的伤痕,又像是一个未完的承诺。
五更的梆子刚敲过,青芦绣坊的院门就被叩响了。明烛系着围裙打开门,晨雾中站着十几个挎着竹篮的妇人,最前头的李婶搓着手笑道:"温大夫,听说今儿个绣坊比试,咱们来讨个彩头。"
明烛这才注意到她们篮子里装着新摘的忍冬花,露水还在花瓣上滚动。她刚要说话,身后传来竹杖点地的声响。清鸢倚在门框上,发间别着那支珍珠银簪,月白衫子浆洗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