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清鸢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烦请准备笔墨,我要抄录屏风上的纹样。"
明烛正在收拾药箱,突然发现老人枕下露出绢帕一角。她抽出来,是幅未完成的绣品——半朵兰草,针法与清鸢如出一辙。
"我娘绣的。"清鸢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呼吸拂过她耳畔,"缺了半朵..."
明烛展开帕子,露出自己随身带的素绢——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另外半朵兰草,是她七岁时清鸢手把手教的。
晨光穿过窗棂,照在两方拼合的帕子上。断茎处的丝线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分离。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药柜,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烛将《本草图谱》第七十六页对着光,纸面上淡褐色的水渍纹路渐渐清晰起来,像一片舒展的叶脉。
"真的要用白芨汁?"清鸢的声音从绣架那边传来。她右腿屈在垫子上,银针在绷紧的素绢上穿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明烛手中的古籍。
明烛的指尖轻轻抚过书页边缘:"这里写着'春采白芨,夏取茜草'..."她突然顿住,因为清鸢的竹杖正点在她脚边,杖头缠着的棉布已经沾满了各色染料。
"试试这个。"清鸢递来一块绢帕。帕上绣着缠枝忍冬,藤蔓间藏着细小的金点,在阳光下像撒了碎金。
明烛接过帕子时,指尖擦过清鸢的虎口。那里有道新鲜的针痕,是今早试针时不小心扎的。她下意识摩挲那道伤痕,清鸢的脉搏在她指下轻轻跳动。
"疼吗?"明烛问。
清鸢摇头,发间的珍珠银簪晃了晃:"比腿上的伤强多了。"她突然倾身向前,竹杖碰翻了染缸。靛蓝色的液体在青砖上漫开,像片小小的湖。
明烛慌忙去扶,却和清鸢撞了个满怀。清鸢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带着淡淡的沉水香。那本《本草图谱》掉进染液里,书页像花瓣般舒展开来。
"书!"明烛惊呼,却看见浸湿的纸面上渐渐浮现出朱红色的字迹——"染丝之法,当以药入色,色随气变..."
清鸢的竹杖尖挑起湿透的书页。阳光透过纸张,照出密密麻麻的暗记,有些字迹已经褪色,但关键的配方依然可辨:"...茜草三钱,白矾一钱,晨露水煎..."
"是隐形药墨!"明烛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我娘用朱砂和..."她突然住口,因为清鸢的手指正抚过那些浮现的字迹,指尖染上了淡淡的红。
两人头挨着头研究配方,发丝在染缸上方纠缠。明烛的袖口沾了茜草汁,红得像嫁衣;清鸢的银针别在衣领上,闪着细碎的光。
"要试试吗?"清鸢突然问。她的眼睛在午后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瞳孔边缘有一圈淡淡的金。
明烛点头,心跳突然加快。她起身去取白芨块茎,回头时看见清鸢正对着阳光观察银针。光穿过针鼻上的小孔,在她脸上投下细小的光斑,像颗星星落在她眉间。
捣药的声音惊起了檐下的麻雀。明烛将白芨汁滤进瓷碗,加入晨露和少许白矾。液体渐渐变成半透明的琥珀色,散发着淡淡的苦香。
"先染这根。"清鸢拆下自己的一缕发丝,浸入药液中。乌黑的发丝渐渐染上淡金色,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明烛突然想起什么,从药柜深处取出个小瓷瓶:"试试这个。"她倒出几滴粘稠的液体,"是去年收的忍冬花露。"
药液接触到花露的瞬间,颜色突然由金转绿,又渐渐变成柔和的青碧色。清鸢的发丝在其中舒展,像株水草轻轻摇曳。
"成了!"明烛欢呼。她伸手去捞发丝,却和清鸢同时碰到了药液。两人的手指在青碧色的液体中相触,清鸢突然翻转手腕,与明烛十指相扣。
染了色的发丝缠绕在他们相握的手指上,像道小小的彩虹。明烛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却舍不得抽手。
"明烛..."清鸢的声音很轻,像片羽毛落在水面,"我们开绣坊吧。"她的拇指轻轻摩挲明烛的虎口,"就用这个方子。"
院墙外突然传来喧哗声。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破宁静:"就是这家!那瘸子偷了我们顾家的秘方!"
明烛猛地站起身,药碗打翻在地。青碧色的液体漫过青砖,染出一片春日湖水般的颜色。清鸢的竹杖已经握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陈大娘带着几个绣娘闯进院子,身后跟着顾家二姨母。那妇人今日换了身绛紫衣裙,金线牡丹在阳光下刺目地闪耀。
"把'十二兰章'交出来!"二姨母的视线钉在清鸢衣领别的银针上,"还有药染丝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