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明烛扶她坐稳,手指在清鸢腰间多停留了一瞬。那里藏着乌木匣子,十二根金针随着车身摇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出城的路越来越窄,两旁的稻田泛着青黄。赵嬷嬷突然开口:"老夫人这些年...把大小姐的绣楼原样留着..."
清鸢的竹杖轻轻敲打车板。明烛看见她左手攥着衣角,指节发白,右手却稳稳按在乌木匣上,像守着什么珍宝。
顾家庄园比想象中破败。门楣上的匾额缺了一角,漆皮翻卷如枯叶。明烛搀着清鸢跨过门槛时,发现她的右腿在微微发抖。
"别怕。"明烛轻声说,手指在她腕间轻轻一按。清鸢的手腕冰凉,脉搏却跳得飞快。
回廊尽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赵嬷嬷加快脚步,却在转角处突然停住——一个华服妇人拦在路中,裙摆上的金线牡丹在晨光中刺目地闪耀。
"二小姐。"赵嬷嬷的声音陡然低了八度。
妇人没应声,目光像刀子般刮过清鸢的右腿:"这就是姐姐的..."她的视线突然停在清鸢发间的银簪上,瞳孔猛地收缩。
清鸢的竹杖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响。明烛感到她身体绷紧了,像张拉满的弓。
"外祖母在等。"清鸢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锁骨间的兰花纹身。妇人倒吸一口气,踉跄着退后半步。
病榻上的老人比想象中瘦小。锦被下的身躯几乎看不出起伏,唯有枕上银丝闪着微弱的光。清鸢的竹杖停在踏脚处,没有再往前。
"兰儿..."老人睁开浑浊的眼睛,手指在被面上抓挠,"是你吗..."
明烛看见清鸢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她慢慢跪在踏脚上,取出乌木匣中的金针:"外祖母,我是鸢儿。"
老人的手指突然有了力气,死死攥住清鸢的衣襟。她混浊的眼里涌出泪水,顺着皱纹的沟壑流淌:"你的腿...宋家那毒妇..."
清鸢没有回答。她捻起最细的那根金针,在老人虎口处轻轻一刺。奇迹般地,老人剧烈的咳嗽突然停了。
"兰泣露..."老人颤抖着抚摸清鸢的脸,"你娘教你的?"
清鸢摇头,银簪在晨光中微微发亮:"自己琢磨的。"她的针尖在老人合谷穴上悬停,"娘只留给我这根针。"
明烛无声地打开药箱。当她取出艾绒时,发现榻边屏风上蒙着层灰布。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精美的绣面——两株兰草并蒂而生,花蕊处用金线绣着"双兰"二字。
老人的目光突然转向明烛:"你是...温家的?"她枯瘦的手指抓住明烛的手腕,"你娘...可留下了药染丝的方子?"
明烛一怔。《本草图谱》中确实有几页被药汁浸透的痕迹,她一直以为是污渍。清鸢的针尖在老人腕上轻颤,划出细小的弧光。
"老夫人!"赵嬷嬷突然惊呼。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方才的华服妇人带着几个壮汉闯进来:"娘!您不能把'十二兰章'传给外人!"
清鸢的竹杖横在明烛身前。她右腿使不上力,跪姿却异常挺拔,像株风雨中的竹子。明烛悄悄摸向药箱底部的银剪,触到一片冰凉。
"二妹。"老人突然坐直了身子,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绣坊这些年亏空的去向?"
妇人脸色煞白。老人剧烈喘息着,指向屏风:"揭开...让她们看..."
布幔滑落的瞬间,满室生辉。屏风上两株兰草栩栩如生,叶脉间藏着细小的字迹——"兰舟"与"兰茵",正是明烛与清鸢母亲的名字。
"师姐师妹..."老人的眼泪滴在绣面上,"当年我逼走兰茵...又害了兰舟..."她突然抓住清鸢的手,"药染丝的方子...在《本草图谱》第七..."
话音戛然而止。老人的手垂下来,嘴角却带着笑。清鸢的金针还悬在空中,针尖的一点晨光微微发颤。
"娘!"华服妇人扑上来。壮汉们逼近踏脚,明烛的银剪已经抵住了最先伸来的那只手。
清鸢却突然笑了。她慢慢站起身,竹杖点在老人刚刚刺过的穴位上:"外祖母睡熟了。"她的针尖指向妇人,"要听听脉象吗?二姨母。"
妇人僵在原地。明烛趁机搭上老人脖颈——脉搏虽弱,却平稳有力。她与清鸢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