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棠睁大眼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你早就知道?"
"知道。"沈知澜看着她,"但我从没觉得你是'奴'。"
温玉棠的眼泪砸在桌面上,她死死咬着唇,肩膀微微发抖。
沈知澜伸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明天,我陪你去街上走一圈。"
"……为什么?"
"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沈知澜一字一句道,"你是我沈知澜的人,不是谁的奴隶。"
温玉棠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沈知澜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温柔而坚定。
·
第二天清晨,沈知澜早早开了医馆的门。
她换了一身崭新的靛蓝长衫,腰间挂着温玉棠绣的香囊。温玉棠跟在她身后,手腕上戴了一条沈知澜给的银链子,刚好遮住那道疤。
街坊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路边,窃窃私语。沈知澜拄着竹杖,走得缓慢而沉稳,温玉棠跟在她身侧,抬头挺胸,不再躲闪任何人的目光。
"沈大夫,"一个妇人忍不住问,"听说您家这位……是官奴?"
沈知澜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众人,声音清晰而有力:"她叫温玉棠,是我故交之女。当年家道中落,被发卖为奴,但我已替她赎了身。从今往后,她是我医馆的学徒,也是我的家人。"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鼓掌:"好!沈大夫仁义!"
温玉棠站在阳光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沈知澜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银链子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回家吧。"她轻声道。
温玉棠点点头,这一次,她走得昂首挺胸。
芒种将至,天气闷热得厉害,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温玉棠坐在医馆后院的石凳上,正低头缝制一个新的药囊。这几个月来,她的针线活进步不少,至少不会再像第一次绣香囊时那样歪歪扭扭。沈知澜腰间那个褪了色的海棠香囊,如今已被磨得起了毛边,却始终没换下来。
"要下雨了。"沈知澜撑着竹杖站在檐下,抬头看了看天色,"把晾着的药材收一收。"
温玉棠应了一声,麻利地起身收拾。她动作很快,但每收完一簸箕,都要偷偷看一眼沈知澜——这几日天气变化大,沈知澜的左腿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走路时竹杖点地的声音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你坐着。"温玉棠抱着最后一簸箕草药跑回来,轻轻推着沈知澜往屋里走,"我去煮些艾草水,给你敷腿。"
沈知澜皱了皱眉,却没拒绝。
天色渐暗,远处传来闷雷的声响。温玉棠蹲在灶前,小心地看着火候。艾草的味道很快弥漫开来,苦涩中带着一丝清香。她将煮好的药汁倒进木盆,又加了些晒干的姜片。
"好了。"她端着木盆进屋,发现沈知澜已经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油灯的光晕染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温玉棠轻手轻脚地放下木盆,拧了热毛巾。当她掀开沈知澜的裤腿时,手指还是忍不住颤了颤——沈知澜的小腿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膝盖下方一直延伸到脚踝,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划过。
"是箭伤。"沈知澜突然开口,眼睛仍闭着,"十年前留下的。"
温玉棠的手顿住了。十年前——正是温家被抄的那年。
"当时……很疼吧?"她声音发紧。
沈知澜睁开眼,目光落在温玉棠低垂的头顶上:"忘了。"
温玉棠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拧毛巾。热乎乎的艾草毛巾敷在伤处时,沈知澜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
"忍一忍。"温玉棠轻声道,手指轻轻按揉着周围的肌肉,"淤血不化开,明天会更疼。"
窗外,雨终于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屋里很安静,只有毛巾拧水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
温玉棠换到第三次热敷时,忽然发现沈知澜腿内侧还有一个细小的疤痕,像是箭簇留下的贯穿伤。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个位置,突然浑身一僵——
这个角度……
十年前那个混乱的雨夜,官兵冲进温府时,她被人推倒在地。模糊的视线里,有一支箭朝她射来,是那个总是沉默的沈家养女扑过来挡了一下……
"是你……"温玉棠猛地抬头,眼泪已经滚了下来,"当年那支箭,是替我挡的?"
沈知澜别过脸,没说话。
温玉棠的眼泪砸在沈知澜的裤腿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她颤抖着去解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浅浅的疤痕:"我这里也中了一箭,但只是擦伤……原来真正该中箭的是我……"
沈知澜突然伸手,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都过去了。"
温玉棠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沈知澜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