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学徒急匆匆跑来,"老梅树那边有发现!"
百年梅树的树干更粗壮了,树洞几乎被年轮封闭。工匠在修剪枯枝时,意外发现树洞深处有个防水的油纸包。
承梅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后来的孩子们:
我们很好,勿念。
医馆就托付给你们了。
记得给新来的学徒讲小满把黄连写成黄莲的故事。
——墨兰&细雨"
字迹一半是姜师祖的瘦金体,一半是柳师祖的行楷,却由承梅认出这是自己二十年前代笔的。那年细雨师祖弥留之际,非要她模仿着两位师祖的笔迹写下这封信。
清明时节,医馆门前的梅树下缀满红绸。全城的残疾人士自发前来,每人在枝头系一条绸带。八十岁的念柳坐在轮椅上,为曾孙女系上一条崭新的红绸。
"这是姜师祖和柳师祖的故事。"她指着如红瀑般垂落的绸带,"每一条都代表一个被她们帮助过的人。"
小姑娘仰头望着满树红绸:"她们现在在哪里呀?"
念柳指向学堂里那两个认真学习的小身影:"在那里,在这里,在所有记得她们的人心里。"
春风拂过,吹落几片早开的梅花。百年医馆的檐角下,那对铜铃铛依然悬挂着,只是再不会同时响起。
但每当轮椅碾过青石斜坡,每当银针划过铜人穴位,每当新的学徒打翻第一个药罐——那清脆的铃音就会在某个角落,悄然重现。
[全文终]
··········
(二)《瘸医与她的护卫》
永和十七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沈知澜拢紧褪色的靛青斗篷,竹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右腿传来的钝痛让她在巷口停了脚步,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药铺檐下那盏将熄的灯笼。
"沈姑娘又来抓药?"仁济堂的学徒探出头,"当归只剩药渣了,突厥犯边后商路断绝......"
"不妨事。"她解下腰间荷包,铜钱在柜台上滚出清冷的响。转身时听见学徒嘀咕:"可惜了这副相貌,偏生是个瘸子。"
雪花落进她后颈,像幼年那场大火里迸溅的火星。十年前太医院那场蹊跷走水带走了父亲,也让她右腿留下永远无法奔跑的伤。竹杖突然打滑,她整个人向前栽去。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带着薄茧的手稳稳托住她肘弯,松木混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姑娘当心。"
抬眼对上一张沾血的脸。玄色劲装的少女约莫十八九岁,左肩的伤口把积雪洇成暗红。最惊心的是她眼神——像被逼到悬崖边的狼,警惕里藏着孤注一掷的温柔。
沈知澜的指尖已经搭上对方脉搏。"失血过半,伤口淬毒。"她扯下束发的绢带扎住少女伤口上方,"跟我走。"
"追兵就在三条街外。"少女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沈知澜月白的衣襟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沈知澜望了望巷子深处:"城隍庙后殿有口枯井,通着我家地窖。"
当竹杖第三次陷进雪坑时,少女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沈知澜攥紧对方衣领,听见胸腔里传来闷闷的笑:"姑娘比药包还轻些。"
破庙残垣里,沈知澜借着雪光清理伤口。箭镞倒勾带出腐肉时,少女额角沁出冷汗却一声不吭。直到沈知澜从药篓取出金疮药,对方突然扣住她手腕:"沈家的九转还魂散?"
"你认得?"沈知澜捏着银针的手顿了顿。
"六岁那年上元节,有个穿杏黄袄子的小姑娘用这个救过被马蹄踏伤的我。"少女眼里的冰渐渐化开,"她给了我一支兔子灯,说......"
"说伤口要避水三日。"沈知澜的针尖悬在半空。记忆里那个哭花脸的小女孩与眼前人重叠,"你是楚家......"
"楚明昭。"少女突然侧头,远处传来靴子碾碎冰凌的声响。她吹灭蜡烛将沈知澜护在身后,断剑在雪光里划出半弧银光。
沈知澜却按住她:"别动气,毒性要攻心了。"说着从怀中取出青瓷瓶,倒出仅剩的三粒药丸,"含着,能暂时麻痹痛觉。"
楚明昭摇头:"留给你的腿......"
"我习惯了。"沈知澜直接把药丸塞进她齿间,指尖蹭到柔软的唇瓣。两人俱是一怔,同时别过脸去。
追兵的脚步声停在庙门外。楚明昭的剑尖微微发颤,沈知澜突然握住她手腕,引着断剑挑开香案下的暗格。陈年的香灰倾泻而下,在雪地上铺出凌乱痕迹。
"往东半里有个义庄。"沈知澜在她掌心写字,"天亮前我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