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反手握住她手指,在剑柄上缠了段褪色的红绳:"拿着这个,楚家旧部见绳如见令。"顿了顿又补充,"若我死了......"
沈知澜突然用竹杖敲了下她完好的右肩:"十年前没让你死,现在也不会。"
雪下得更大了。沈知澜看着那道黑影消失在飞絮中,才发现掌心红绳上系着半枚被血浸透的铜钱——正是当年她掰给小女孩的那枚"压惊钱"。
晨光微熹时,沈知澜拖着伤腿,踏着未化的积雪,悄悄摸进了义庄。
义庄的木门半掩着,寒风卷着腐朽的木头气息扑面而来。她扶着门框,轻轻喘息,右腿的疼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咬紧牙关,拄着竹杖往里走,目光扫过一排排蒙着白布的尸首,最终停在最角落的一具棺木旁。
棺木上覆着一层薄雪,隐约可见一只苍白的手垂在外面,指尖微微蜷曲。
沈知澜的心猛地一沉,快步上前,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啪!"
她的手腕突然被扣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疼得闷哼一声,却见棺木里猛地坐起一个人,黑发凌乱,眼神凌厉如刀。
"……是你。"楚明昭看清来人,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松开钳制她的手,低声道:"抱歉。"
沈知澜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没说话,只是从药篓里取出干净的布条和药粉,示意她躺回去。
楚明昭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沈姑娘,你胆子倒是不小,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比不得楚姑娘,敢在义庄装死人。"沈知澜淡淡道,手上动作却没停,熟练地拆开她肩上的临时包扎,露出狰狞的伤口。
楚明昭的伤口已经发黑,毒素蔓延得比想象中更快。沈知澜眉头微蹙,从药篓里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低声道:"会疼,忍着。"
楚明昭挑眉:"你尽管动手,我要是喊一声疼,算我输。"
沈知澜没接话,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指尖轻轻捻动。楚明昭的肌肉瞬间绷紧,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一声不吭。
"……逞强。"沈知澜轻声道,手上动作却放轻了些。
楚明昭盯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道:"你的腿,也是这么疼的吗?"
沈知澜的手顿了顿,没抬头:"习惯了。"
楚明昭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轻轻覆在她右膝上。沈知澜一怔,下意识想躲,却被她按住。
"别动。"楚明昭的掌心温热,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的膝盖,"我小时候扭伤脚踝,我娘就是这么帮我揉的。"
沈知澜抿了抿唇,没说话。
窗外雪落无声,义庄里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却莫名觉得,这阴冷的地方,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三日后,城南的"济春堂"悄然开张。
铺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药柜上摆满了各式药罐,沈知澜坐在案前,低头写着药方。楚明昭则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束着男子发髻,倚在门边,懒洋洋地晒太阳。
"你这副打扮,倒真像个跑江湖的。"沈知澜头也不抬地说道。
楚明昭勾唇一笑:"怎么,不像你的护卫?"
沈知澜笔尖一顿,抬眸看她:"我可雇不起楚家大小姐当护卫。"
"现在不是楚家大小姐了。"楚明昭耸耸肩,"只是个被追杀的孤女,多亏沈大夫收留。"
沈知澜没接话,低头继续写方子。
"沈姑娘!沈姑娘在吗?"门外传来急促的喊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阿沅怎么了?"沈知澜立刻放下笔,起身迎上去。
"烧了一整夜,今早突然说不出话了!"老妇人急得直掉眼泪,"我家就剩这么个孙女了,她要是……"
沈知澜摸了摸小女孩滚烫的额头,又掰开她的嘴看了看喉咙,眉头微蹙:"扁桃化脓了,得赶紧放血。"
楚明昭已经递上了银针和干净的布巾。
沈知澜接过,动作利落地在小女孩耳后和指尖刺了几下,黑血缓缓渗出。小女孩疼得直哭,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掉眼泪。
楚明昭站在一旁,看着沈知澜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平日里冷淡寡言的姑娘,在治病救人时,眼里竟像是燃着一团火。
"好了。"沈知澜收起银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阿沅乖,待会儿给你吃糖。"
小女孩怯怯地看着她,眼泪还挂在脸上,却乖乖点了点头。
老妇人千恩万谢,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沈姑娘,家里就剩这些了……"
沈知澜摇头:"不必了,阿沅的病还没好透,过两日再来复诊。"
老妇人感激得又要跪下,楚明昭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婆婆,您年纪大了,别折腾了,快带阿沅回去歇着吧。"
送走祖孙俩,楚明昭回头,见沈知澜正低头整理药柜,便走过去,倚在柜台上看她:"沈大夫心肠这么好,不怕亏本?"
沈知澜淡淡道:"我开药铺,本就不是为了赚钱。"
"那是为了什么?"
沈知澜抬眸看她一眼:"治病救人,需要理由吗?"
楚明昭笑了:"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