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招手叫来细雨,小丫头脸颊微红,从药箱底层取出个木模型,正是按小满腿型雕刻的支撑架。
"我和阿姐想到一处去了。"细雨眼睛亮晶晶的,"只是我用的是柳木,阿姐用的是竹片。"
刘大人仔细比较两份图样,连连赞叹:"若能将二者结合,批量制作,可造福无数残疾之人!"
宴席散时已是月上中天。周巡抚亲自送她们上马车,临别时意味深长地说:"三日后有位贵人要见你们,务必准备好医案和图纸。"
回程的马车上,细雨累得直打哈欠,不知不觉靠在姜墨兰肩头睡着了。她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挂在颈间的那枚永昌通宝——被精心打磨过,边缘还刻了圈细小的梅花。姜墨兰轻轻为她披上外衣,却发现她手中紧握着什么——是那支梅竹双清的木簪,簪尾的"永结同心"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姜墨兰看着细雨熟睡的侧脸,想起周巡抚说的"贵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小心地将木簪放回细雨袖中,却摸到张字条:"阿姐,无论来日如何,我必相随。"
马车转过街角,惊起几只栖息的夜莺。医馆门前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等待着归人。
周巡抚所说的"贵人",三日后果然到了。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姜墨兰正在后院教小满辨识药材。轮椅停在阴凉处,她手里捏着一把晒干的当归,耐心解释:"当归头止血,当归尾活血,全当归则补血。"
小满认真点头,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记着。这孩子虽腿有残疾,脑子却灵光,尤其对数字敏感,姜墨兰便让他跟着学记账。
"东家!"前堂的学徒慌慌张张跑进来,"有、有贵客到!"
姜墨兰蹙眉:"细雨呢?"
"柳大夫被请去李员外家看诊,柳姑娘在药房配药......"
话音未落,前院已传来一阵脚步声。姜墨兰示意小满推她出去,刚到廊下,就见周巡抚引着一位锦衣公子迈进门槛。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目清朗,腰间悬着一枚龙纹玉佩,身后跟着两名侍卫,虽作寻常富商打扮,举手投足却自带威仪。
"姜姑娘。"周巡抚恭敬地侧身,"这位是......"
"敝姓陈,行三。"年轻人微微一笑,"久闻'梅雨医坊'大名,特来拜访。"
姜墨兰手指猛地攥紧轮椅扶手——当朝三皇子,正是名讳"陈景瑜"。十年前那场秋猎,父亲姜毅为救坠马的三皇子,独自引开刺客,最终被污蔑"护驾不力",贬官途中遇害......
她强自镇定,行礼道:"寒舍简陋,恐怠慢贵客。"
三皇子目光在她腿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姜姑娘不必多礼。今日我来,一为求医,二为叙旧。"
正说着,细雨端着药碾从后院转出,一见这阵仗,愣在原地。她腕间的铜铃铛随动作轻响,引得三皇子侧目。
"这位就是柳姑娘吧?"三皇子笑道,"周大人说你的'隔衣探穴'针法,连太医院都自愧不如。"
细雨放下药碾,行了一礼,眼睛却瞟向姜墨兰,似在询问。姜墨兰几不可察地摇摇头,细雨便会意地站到她轮椅旁,手指悄悄搭上她肩膀——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意为"我在"。
三皇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取出封信:"姜姑娘可认得这个?"
泛黄的信封上,"姜毅亲启"四个字笔力遒劲。姜墨兰呼吸一滞,这是父亲的笔迹。
"十年前秋猎,令尊为救我身陷重围。"三皇子声音低沉,"这封信本该在事发当日送到他手中,却被有心人截下。"
姜墨兰接过信,指尖微颤。拆开一看,竟是当年的平反诏书,只是盖印处被墨迹污损,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赵家。"她轻声道。
三皇子点头:"赵阁老当年任兵部尚书,与令尊有旧怨。"他看向姜墨兰的腿,"山匪一事,也是他安排的。"
院中一片死寂,连风都停了。姜墨兰盯着信纸,十年来的谜团终于解开——父亲并非"护驾不力",而是被人设计;她的残疾,她的颠沛流离,全拜赵家所赐。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覆在她手背上。细雨不知何时蹲在她身旁,指尖轻轻摩挲她发白的指节。铜铃铛随着动作轻响,像一缕穿破阴霾的阳光。
"殿下今日来,不只是为翻旧案吧?"姜墨兰抬头问道。
三皇子笑了:"姜姑娘果然通透。"他一挥手,侍卫抬进一块蒙着红绸的匾额,"这是父皇亲笔所题,嘉奖你们救治时疫之功。"
红绸揭开,"济世利民"四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小满惊呼一声,引得三皇子注目:"这孩子是?"
"医坊学徒小满。"细雨解释道,"左腿有疾,但聪慧过人,阿姐正教他记账。"
三皇子蹲下身,平视小满:"可愿让我看看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