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墨兰连夜修改了轮椅。她在坐垫下加了层暗格,刚好能放下细雨的药方笔记和那支梅竹簪;又在扶手里藏了包碎银,足够从邻县雇车回来。
次日清晨,柳夫人红着眼圈送来封信:"细雨病了,婚期延后。"
信是姨母代笔,说细雨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赵家,要调养半月。姜墨兰捏着信纸,突然发现背面用指甲划了道浅浅的痕,对着光看,是个歪歪扭扭的"归"字。
花朝节前三天,姜墨兰正在布庄清点新到的杭绸,忽听街上马蹄声急。一队官差拥着辆马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泥水打湿了她的裙角。
"造孽哟。"茶肆老板娘凑过来,"听说赵家未过门的媳妇跑了,聘礼都退回去了!"
姜墨兰手中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她匆匆交代绣娘看店,自己拄着拐往医馆赶。路上人群议论纷纷,都说赵家派人四处搜寻,连官道都设了卡子。
医馆门口停着辆陌生的驴车。姜墨兰的心跳得厉害,残肢隐隐作痛。她推开西厢房的门,只见柳夫人正给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喂药。
听见响动,那人转过头——正是细雨。她瘦得脱了形,眼睛却亮得吓人,腕上空荡荡的,没了铜铃铛。
"阿姐......"她嗓子哑得不成调,"我回来了。"
姜墨兰拄着拐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这三步远的距离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细雨挣扎着要下床,被柳夫人按住了。
"你高热未退,不要命了?"
细雨却从枕下摸出个物件——是那支梅竹双清的木簪。簪尾已经磨得发亮,显然经常被人摩挲。
"阿姐的信,我都收到了。"细雨将簪子递过来,指尖因高热而颤抖,"每封末页的'细雨归'......"
姜墨兰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柳夫人见状,叹了口气退出房门,临走时不忘将门带紧。
"你......"姜墨兰嗓子发紧,"怎么逃出来的?"
细雨苍白的脸上浮起丝笑意:"我说要去庙里求子,半路跳了河。"她咳嗽几声,"其实会凫水,躲在芦苇丛里等他们搜远了才上岸。"
姜墨兰眼前发黑,拐杖当啷一声倒在地上。她几乎是爬到了床边,颤抖的手抚上细雨滚烫的额头。
"值得吗?"
细雨将脸贴在她掌心,轻声说:"阿姐每封信都叫我归,我怎能不归?"
窗外,医馆的老梅树突然开了第一朵花。
细雨回医馆的第三日,赵家的人来了。
姜墨兰正在后院晾药,忽听前堂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她拄着拐赶过去,只见个穿绛色绸衫的中年男子正在拍桌子,茶渍溅了满案。
"八十两银子!"男子竖起两根指头,"聘礼加倍退还,这事就算完!"
柳大夫脸色铁青,柳夫人则死死攥着女儿的手腕。细雨穿着半旧的杏色衫子,眼下两片青黑,嘴唇抿得发白。
姜墨兰的拐杖在门槛上磕出轻响。那男子回头,上下打量她一番,突然笑了:"这位就是姜姑娘吧?听说细雨小姐逃婚,是为着回来找你?"
"刘管家,"姜墨兰缓步进屋,"令公子房里已有两房妾室,何苦非要娶个心不在赵家的正妻?"
男子脸色一变。姜墨兰已从轮椅暗格取出个蓝布包袱,推到他面前:"这里是纹银百两,足够抵那八十两聘礼。剩下的,就当给赵公子赔不是。"
堂屋里静得能听见银锭相碰的脆响。柳大夫瞪大眼睛,柳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连细雨都忘了挣扎,呆呆望着那个不起眼的包袱。
"你......"刘管家解开包袱,挨个咬过银锭,"哪来这么多银子?"
姜墨兰转动轮椅来到细雨身边,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做些小生意罢了。"
刘管家眯起眼:"我家老爷说了,若柳家不识抬举......"
"赵县丞刚补了青州府同知的缺,"姜墨兰轻声打断,"想必不愿为桩婚事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她从袖中取出封信,"这是府城周主簿的手书,他与家父有旧。"
信纸在桌上摊开,露出鲜红的官印。刘管家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讪讪地包起银子走了。
人刚出门,柳大夫就拍案而起:"墨兰!你这是......"
"我在城南有间布庄。"姜墨兰平静地说,"去年开始贩些江南绸缎,薄有积蓄。"
柳夫人突然哭出声:"你这孩子,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