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梧桐殿。
福琅坐在窗棂下的榻上,望着温凉的阳光发呆,雪水顺着屋檐,稀稀拉拉地往下落,像下雨了般。
她将陆昭灌醉圆房的那晚,便稀稀拉拉落了一夜的雨。
此时诊脉的太医方走,桂嬷嬷用袖角擦起泪来,“也怪我,平日里该多拦着您,您伺候伺候这个,又伺候伺候那个,最后呢,您自己要累倒了。”
福琅笑了笑,前世的她可真傻,怎的每日尽心伺候王氏?昨日她阵痛发作,王氏立时安排人围困住了整个公主府,无论难产与否,她都活不了,王氏盼着她死,好从陆家正门将沈边月娶进来。
“没事的,只是气血有些虚,养养就好了,也不是病入膏肓。”
“以后啊,您好好歇着,今日做得对,陆府的事您别插手,驸马那边的一日三餐用不着您送,以后这些事都我来安排,您昨儿说驸马读书废脑子,让今日煮鱼给驸马补补,厨房那边已备好了,我这就让人送去。”
这话提醒她了,前世陆昭的饭食茶汤也是她送的,那日她同往常一样去为陆昭布膳食,却见陆昭同沈边月在书斋聊天,见到她,两人找个由头要一齐离开,她那会儿正难受,身上肿疼得厉害,那是她第一次留他,也是最后一次。
“不用,他有手有脚,也不是个傻的,陆家那么多仆人,伺候不了他一个?不必管他。”
“公主……”桂嬷嬷觉得公主今日十分反常,平日里驸马爷穿的吃的用的,公主皆亲力亲为,怎么会全然转了性子?于是试探着问道,“昨夜您让提醒您,今儿记得去给驸马送绒袍,可还去?”
“绒袍?”她回忆着,记得自己为陆昭做过好多件衣裳,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件。
“是那件沧浪色杭绸鸭绒的,您忘了,昨儿您刚做好的,睡前还念叨着今日要给驸马送过去。”
福琅听着,笑自己真傻,怎么前世就觉得自己能捂热一颗石头心呢?
桂嬷嬷见公主痴笑,哇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公主流泪,公主被桂嬷嬷弄得不知所措,只觉得被埋在桂嬷嬷怀里,有些喘不过气。
桂嬷嬷边哭边说:“公主啊,您怎么了呀,我这就进宫,让太医局的人都来,一定把您治好。”
福琅挣脱开,胸腔里一团污气上涌,她咳了一阵,拉桂嬷嬷坐下,“您哭啥,我不是好好着呢?”
桂嬷嬷抹了泪,她甚至有些不信眼前的人是公主。
福琅用帕子为桂嬷嬷擦眼泪,确实该为自己突然的转变找个托辞,“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怀了孩子,可我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最后我难产死了。醒来知道是梦的那瞬间,真开心还活着,所以啊,我想把身子养好,旁的事能不操心就不操心,您不是也常说,心宽体胖嘛!心宽体胖挺好的……”
福琅重复说着,桂嬷嬷显然相信了,眉头渐渐舒展,一面念叨着傻丫头,一面搓福琅冰凉的手,一直以来,桂嬷嬷真心待公主不亚于照顾自己亲生的孩子,毕竟是自己奶大的,又相处了这么多年,她盼着公主每日都乐呵呵的。
就在这时,宋怀信从陆家传话回来了,桂嬷嬷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渍,理好鬓角,请宋都监进来。
宋怀信手里握了两支梅花,上前呈给公主,“府上养的梅花开了,您前几日说等花开了要剪两支插到瓶里,方才花房那边送来了,您瞧如何?”
福琅目光呆滞地望着梅花枝,良久才接过来,湿冷的枝干有些粘腻,“陆家人怎么说?”
“驸马知晓礼法的利害,虽然王夫人没那么好说话,但碍于驸马的面子,并未多说。”
这是福琅意料之中的,陆昭厌恶她,这是公认的事实,估计这会儿正偷着乐,她此刻知道了陆昭的感受,因为她现在也讨厌他,眼不见为净,福琅昨夜便想好了,既然没法子和离,那就找个机会将陆昭派出京去,此事还是要仰仗官家。
怀信见公主神色暗淡,说道:“驸马一直在王夫人跟前为公主说话……公主,今儿您没去书春堂,听说驸马连早饭都没吃,可去瞧瞧?”
“我去瞧了,他能见我还是怎么?”
宋怀信被公主噎住了,就在昨天,公主还因为驸马没吃晚饭而急得团团转,她怕饭菜不合口,又亲自熬汤送到书斋,在外等了半晌,汤凉了又热凉了又热,直到看着驸马喝完汤才放心。
福琅垂眸时注意到了盛开花心儿里的残雪,一点点被殿内的暖气侵蚀,化作两滴雪水,她缓缓想起来,原来在这孤寂的公主府,她还曾期待过花开。
“我喜欢!”福琅抬眸欢喜笑起来,眼睛弯若月牙,接着双唇弯起,两颊梨涡酝酿出醉人的甜意,转而又看向桂嬷嬷,“让人找个梅瓶儿,我要插起来。”正说着,公主已下榻,衣袂荡起的暖香,如涟漪般,一圈圈在殿内漾开。
梅花入瓶,公主用花剪修剪着,瞬间的功夫儿,殿内的丫头们被公主久违的笑容感染了,许是她们压抑久了,亦或许是她们在宫里玩闹惯了,皆簇拥上来,赏那梅花。
轻禾道:“公主,以梅作首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