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转身向车门走去,只是,没走两步就猛地摇晃了一下。我这才猛然记起他今天喝了很多酒,快步上前扶住他:“现在开车不安全,要不你先到我那坐会儿吧?”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腕表,还不到十点半,这对一个长期加班的外企小职员来说,并不算晚,于是我又补充道,“我没这么早睡觉。”
他推开我,摇了摇头:“没关系。”
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闪烁的眸光,像氤氲着一片朦胧的夜色:“你现在不能开车!”我固执地拦在他面前,一着急便有些口不择言,“你难道还怕我会吃了你吗?”
“你难道不怕我坐会儿就睡过去了?”
“那正好明早有人送我上班了。”我耸了耸肩,然后无比怜惜地抬起已经结痂了的手臂看了看,“这个样子去挤地铁还真是寒酸。”
苏承泽瞥了瞥我那只被血和泥土点染得乱七八糟的胳膊,皱了皱眉,退到我身边擎起我的胳膊:“上楼。”
我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一步三晃地上了楼。
这种东五环外的单人间小公寓在他这个PMD营销总监的眼中估计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我本想装出一副有着良好习惯的居家女青年的模样,可惜由于手脚不灵光,弯着身子在鞋柜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一只拖鞋,只好认命地耸了耸肩:“算了,你就这样进来吧。”
然后在拐进卧室找药箱的时候我就更加悔恨自己做出了这个错误的决定,房间里乱得一塌糊涂,昨天换下来准备洗的衣服毫无章法地堆在床边。我闭着眼睛一声叹息,转身极其难为情地对跟在身后的苏承泽说:“你还是先去客厅坐一会儿吧。”
不一会儿,我又趔趄着进了厨房,弄了一小盆盐水出来,蹲在地板上开始清理伤口。
“你就用这个?”身后苏承泽的语调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刚才发现,药水过期了。”我没回头,顾自往胳膊上拍着盐水,
他绕到我身前,一手端起水盆,一手抓着我走到沙发边,坐下,帮我擦伤口,动作一气呵成,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靠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却始终不敢直视他,生怕一不小心目光相撞。气氛越发诡异起来,我有些坐不住了,扭着身子斜着眼睛开始低头数自己的脚趾头。
“你以前是公关吗?”突兀地,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销售。”他的力道控制的很好,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的盐水沿着手臂滑下,却感觉不到一丝肌肤相抵的触感。
“我就知道肯定不会是公关。”我回过头看他,刚好他也抬起了头,眉心轻蹙,我又顺势说了下去,“销售部一直都是营销的主力军,我们公关也就是说着好听些,其实不过就是个陪衬。”
“陪衬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我的虚荣心被小小地满足了一下,进而又自作多情地说道:“所以我前男友一定很后悔甩了我这个PMD的公关。”
胳膊突然受力,似乎结痂的口子再一次裂开了,盐水渗进去像挑动了神经病般疼的清晰,我不觉倒吸一口冷气,安静下来。
沉默了片刻,我又开始口无遮拦地乱讲话了:“不过,PMD公关部的美女倒是真的很多,比起市场部,营销部的男同胞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没理我。
“唐姐就非常漂亮。”我继续用那条已经清理好伤口的胳膊手舞足蹈,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大角度地转过头对着他,“你会喜欢唐姐吗?”
“我不接受办公室恋情。”口气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真可惜,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我绷着双腿,一脚勾着那只没有跟的高跟鞋上下耍着,头脑发热地自言自语。
他没有接下去,我也停止了说话,这突如其来的静谧瞬间将这昏暗的空间充斥进无边暧昧的气息。我对着空气眨了眨眼,猛地意识到刚才那番话说的是多么的不应该。忽然感觉,今天喝多了的不是苏承泽而是我。
他却仍是一脸的淡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放开我的胳膊,然后用纸巾擦了擦手,起身:“明天你在家休息一天吧。”
“真的?”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一刻我眼中放出的光芒要比这暗淡的灯光夺目无数倍。
“嗯。”
他转身要离开,我急忙扶着沙发站了起来:“你酒醒了吗?要不要喝些醋?”想了想,我又补充道,“苹果醋。”
他身形顿了顿,没说什么,径直推门离开了。
听见房门闭合的声响,我有些颓然地跌坐在沙发里。今天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让苏承泽更加质疑当初HR怎么会招进我这么个二百五。虽然我曾信誓旦旦、咬牙切齿地说过,我比他想象的要聪明的多。
但很快,我的顾虑就被明天不用上班这一愉快的事实掩埋了,没有早起的任务,我又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夜猫子,半夜里仍挑灯夜战地奋斗在internet上,而后,第二天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了。
我喜滋滋地拿起手机打给齐洛炫耀:“杀千刀的,我现在才起床哦。”
齐洛从总部回来后一直负责外部业务,完全不需要坐在公司的格子间里,只要能在最后期限前完成任务就好,老板根本不会管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是否有八小时都用在工作上了。她有这样的美差在我这个没日没夜加班的加班族眼中简直应该拉出去千刀万剐。所以,近来齐洛又多了一个绰号——杀千刀的。
很长一段空白时间后,电话那端才传来齐洛懒洋洋的声响:“该死的,被你吵醒了。”
我瞬间被击败了。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就当我抱着被子蜷缩在床头,任饥饿和懒惰做斗争,一边用力地按着饿得抽搐的胃,一边还一手奋力在键盘上敲打流程书的时候,齐洛惨无人道,毫无人性地发来了一条极富挑逗意味的彩信,照片上是客户请她吃的大餐。那一桌子美食塞进我家的冰箱里足够我吃一个星期。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是三生有幸!”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缘分天注定。”齐洛厚颜无耻的功力简直所向披靡。而两分钟后她又人神共愤地发来短信,“接下去三天都是这样,每天十点多爬起来被请吃饭,好无奈呢!”
我已经凌乱得不能再凌乱了。
好在她的最后一丝人性还没完全泯灭,晚上的时候大发慈悲地突然降临在我家门前,然后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惊得差点没把手里的外卖献给大地。
“你这是怎么了?”她终于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关切,“被谁蹂躏了吗?”
“我见到卓易了,被他蹂躏了。”
“卓易!他居然也吃回头草了吗?”
歧义了……
还没等我解释,齐洛又不屈不挠地追问道:“他怎么你了?你不会是,是,是……”
“是,是,是你妹啊!”
“我妹可比你强多了!”
竟然反驳得如此直接,我翻着白眼鼓了鼓腮帮子:“不知道为什么,再见面突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所以我跑了,跑得比骑了火弩箭的哈利波特都快……”
“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了。”我举起满是伤疤的胳膊在她面前晃了晃,“都是劣质高跟鞋惹的祸……”
“可怜的孩子,你都这样了我中午还那样对你……”齐洛眯着双眼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以后我发短信告诉你吃大餐的时候绝对不发图片给你看,刺激你弱小的心灵了!”
“你丫以后再给我发那种短信我就把你拉入手机黑名单!”
“小昕昕!”她突然扑上来装得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没有用!”
“你说,要怎样你才会原谅我?”
“说什么都没用!除非……”
“我请你吃大餐!”
“好吧,原谅你了……”(楚昕,你就这点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