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哼笑一声。
黑暗被彻底遮掩。
大陆五国两域所有幸存者抬起了头。
这一日,在大陆上繁衍千年的人类,终于窥见了那控制世界的规则的形态。
那是一双漆黑无光,威压难掩的兽瞳。
阆风,北菇山境内。
宋泊舟驾马直直冲过数个关卡,在勉强伸出手和几个官员打个招呼后,如一阵风似地奔向山顶。
在那里,白笙和谢共秋正商议着灾民安置和储备物质的分配,听见背后传来阵阵马蹄声,都回过头迎上来。
宋泊舟翻身下马,摆手推开白笙递来的决定书,语气森冷地说:“让战士准备,所有懂得施法的修士全部上阵,家属安排妥当……抚恤金按照平时十倍给。”
白笙愣住了:“怎么?怎么?已经开始了吗?”
谢共秋往天边一瞥,只见隐隐绰绰一抹猩红,愕然道:“这么快?!”
“和那位起初设想的时间差不多,”宋泊舟面色阴沉,表情狠戾,简洁道,“不管怎么样,必须保住阆风都城——就算其他地方全部沦陷,也必须保住我们的首都。”
白笙看了他一眼,几人心中都清楚他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打算,沉默片刻,谢共秋抽出了剑。
“我会让谢长明守住阆风的。”他说,“就算我们都永远留在这个时代,也一定会将他们送到下个时代去。”
宋泊舟嗯了一声。
下一秒,果不其然,地动山摇,浓雾冲天,尖啸划破长空,三人同时仰头,对上从那崩塌山体中飞出的猴面龙鸟嗜血的双眼。
……
噗嗤!
钢拳毫无阻碍地洞穿肉-体,由天地灵泉和奇草异花铸造的肉身分崩离析,以巨龙和云为装饰的十字架从血块中抽出,漂浮在半空无声地和温珣对视。
温珣一条手臂是完全废了,不见血肉,骨头也在不久后全部脱落,此刻只剩血糊糊的一块,被他用布随便包住。
见神格浮动,他下意识伸手去够,又被瓦沙克一把摁住了。
他的眉毛都能夹死一只虫子,死死盯着人怒道:“不要命了?你现在是凡人身躯,去碰神格可是会在瞬间就被蒸发成气态!”
温珣这才如梦初醒,轻叹着收回手,目睹那神格无声地悬浮在半空好几秒,又顺着神力流向落到瓦沙克手中。
邪神忍着烈火灼烧的疼痛将最后一个神格收好,朝四周一瞥,见所有人偶都化作血肉不成人形再无呼吸,这才长舒口气,侧头摁住温珣的脑袋狠狠揉了揉:“行了,结束了。”
温珣环视了一下四周:“……”
他说:“刚刚那七个人偶里,阿娜希塔其实是有意识的,对吧。”
瓦沙克一愣,随后重重闭上眼,叹息着把人往怀里摁了摁,算是默认。
温珣垂着眸子露出笑:“难怪。”
“难怪转头就朝我的剑上撞。”
瓦沙克听不得他现在的声音,摁在他脑袋上的手微微收紧,五指深陷在雪白的发丝里不愿挪动。
他说:“别这样,温珣,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死亡才是解脱。”
温珣嗯了一声,又挣开邪神的怀抱,扭头看向天际:“看来他们成功了。”
邪神闻声朝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
天边猩红浸-透了他们的眼睛,顷刻,从那山海雪原、沙漠岛屿中冒出的畸形巨兽,便都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瓦沙克神色瞬间冰冷,眸中血光亮到极致,钢臂咔嚓咔嚓响动,好似什么东西正在他那条充当武器的手臂中生长。
“祂果然强行唤醒了远古时期的怪物,”他咬紧牙冷冷地说,“也不知道褚寻鹤他们撑不撑得住。”
温珣瞧了他几眼,成千上万的眼睛在虚空中睁开,目光垂落处,上千只扑面而来,张开血盆大口的龙鸟失去血肉,变得干瘪,而后化作扑簌簌的黑灰消散在空中。
周围怪物显然察觉对方的不好惹,有意地避开了所有接触,邪神喘了口气,对温珣语气紧绷地说:“刚刚的方向,是米德加尔特,还有汜叶。”
温珣说我明白。
包裹断臂的布条又脱落,他抓住尾巴用力狠拽,粗暴地打了个死结。
血液涌出来,滴在雪白的云面,他的眉梢眼皮还在因为刺骨的疼痛而疯狂颤-抖,嗓音却已经平静冷淡地和平时别无二致。
他说:“这样下去不行,你们的物资就算准备的再充分,也无法长时间和这种生物抗衡,更何况,流浪者应该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瓦沙克愣住,好半晌,右臂钢铁齐刷刷收回,还沾着鲜血的手摁在了温珣肩头。
“给褚寻鹤一个机会,”他说,“也给你自己一个活着的机会,再等等,我演算过,他们会成功的。”
温珣莞尔,表情很温柔,看向大陆的目光悲悯而依恋。
他仅存的一只手伸-进衣兜,好一通摸索寻找,捏住个东西抽了出来。
瓦沙克低眉看去,就见一枚骨哨躺在糊满血的手心里,晶莹剔透,非常漂亮。
温珣用指腹轻轻揉-搓了下掌心的哨子,捏住,在昏暗的光下看了许久。
然后,他开口:“他们的确会成功,但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瓦沙克摁在他肩头的手加重了力道,他的身影发紧:“不行,温珣,绝对不行。任何以你的生命为代价的成功,对我们来说都是失败。”
“不。”
邪神神色骤变。
温珣无悲无喜地看着呼啸而来的龙鸟巨蜥猿猴,平静地说:“我和流浪者都知道,法则不是人身,事实上,他只是吸收了混沌在创造旧神之后多余的,无法安放的权能编造出的物质。”
顿了下,他将骨哨放在了唇边:“所以,你们无法杀了他。”
“你们只能再制造出一个和他同样强大的神明,以此制衡他的权能——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瓦沙克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神一冷,劈手就要去抢骨哨,但已经太迟了。
成千上万只猴面龙鸟穿林而来,在翅膀划开空气刮来的飓风中,云层之上的神明血衣白发,垂下了金眸。
少顷,哨声撕裂了这方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