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曹茵和崔元娘子杨氏出门去了牙行,本想找老熟人李牙人的,却听那牙行之人说李牙人今日未来牙行,杨氏瞧了眼牙行里的仆从,不甚满意,两人又去了别家牙行。
杨氏选人时所询问的话语以及动作,曹茵也都默默观察和记下,杨氏见她如此,也丝毫没有藏私。
再去牙行选人时,站在一名少年面前,目光扫过少年那浆洗得发硬的袖口,忽然捻起他衣襟上一粒干涸的米痂:“主家若见剩饭污渍,当如何?”
“回娘子的话,该自请三日不食,以儆效尤。”少年喉结滚动,身形瘦小,背脊却笔直如松。
杨氏并未对此话做出回应,但在离开前,点了这名少年,让曹茵买下。
一人倾囊相授,一人潜心默记,日头渐高时,她们领着五名仆从回了医药馆。
下车后曹茵揉着肚子感慨道:“还好早膳多吃了几个馒头,不然就得饿着肚子挑人了。”
杨氏抬手掩住嘴角的笑意,她可算知道为何小姑子这般喜欢曹娘子了,她医术厉害是一方面,实在是人也十分有趣。
医药馆气氛温馨,都尉府周夫人居住的主院这会儿却是乌云密布,丫鬟们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里,身旁站着四名面无表情手放在腰间横刀之上的侍卫,徐嬷嬷身穿灰色麻布斗篷,站在另一边,垂着头,她身后站立着两名高大威猛的侍卫。
主屋里时不时传出都尉大人怒吼,夫人尖厉声,以及瓷器摔在青石地砖上的声音。
“我倒是没瞧出来,夫人手这么长,连那嫁了人的外室都不放过!”
“我手再长也比不过大人的眼线多,你竟然盯着我的人。”
“不盯着点,难道真要看着夫人你活生生将我这都尉府改成你周家的窝点?!”
“你!”周夫人面上神情晦暗不明,“你胡说什么,什么窝点!”
“我要不是那日凑巧去了苍窘院,还不知道那肖侍郎的公子竟存了那般的心思,这就是你所说的,跟你家关系好的吏部侍郎家的嫡公子?!他竟然有这黑水城的舆图和布防图,是你给他的吧?”
周夫人并不傻,相反,她聪明的很,自然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认的。
她摇头极力否认。
但从肖志嘴里那撬出了话语的都尉大人不信她。指着西北方向道:“你知道我陈朝的儿郎挥洒了多少血汗才守住这黑水城?你竟然将那布防图就那么交给了这么个玩意!你知道吗,这罪名,你周家全死光了都难辞其咎,就为了换得那吏部侍郎给你娘家的兄弟一个官职,你就能做下这等事!
我胡达娶了你这个毒妇,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可知你这要是被圣上知道了,诛九族都是轻的!”
周夫人听到这话,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哭喊道:“你既然知道这事严重,为何还要喊出来,你不应该小声……”
“小声?我为何要小声,我胡达错在娶了个蠢妇,但我胡达对陈朝却是忠心不二!”
周夫人散乱着发髻,瘫坐在地上,涕泪横流,见胡都尉要出去,她爬行着过去,拉住其衣袍道:“你不看在我面上,那也要看在麟儿的份上,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他身上可是流了一半的周家骨血……”
胡达靴底碾过她散落的珍珠耳珰,俯身捏住她下颌,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她:“你以为麟儿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就能让我胡氏儿郎为你们陪葬?”
周夫人瞳孔骤缩,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的杀意:他竟连亲子都舍了!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生生折断,血渍在青砖缝里蜿蜒如谶。
胡达猛地一拽,将衣袍从周夫人手中扯出,周夫人被这力道弄得趴在了青石地板之上。
胡达踏出房门,腰间佩刀撞在门框上铮然作响,午后的阳光照在他长满青黑色的胡渣之上,他大步往外走,路过那群侍卫时,朝他们点了点头,一群侍卫压着徐嬷嬷跟着都尉大人出了院子,走到院外时,除了徐嬷嬷身后的人外,其余人都分散在院子外围。
胡达:“盯好了,除了送饭食的可以进出外,其他人只许进不许出,有什么动静,及时向我汇报。”
“是!”
半下午时,一辆小马车从都尉府角门进来,小徐嬷嬷从车上下来,她一脸兴奋地朝周夫人的院子奔,直到走到院子外,见到守在那里带刀侍卫只是多看了几眼,见他们没拦着自己,她便进去了。
直到进到里面才发现不对劲,转身想要走,却是没得办法,离去不了,被押着去了都尉大人所住的前院,见到都尉大人后,侍卫用力将她往地上一甩,小徐嬷嬷就那么趴在了地上,她抬起头看向主位的都尉大人,讷讷道:“老奴见过都尉大人!”
“说吧,你不在小少爷身边伺候,出府做什么去了?”
“夫人交代老奴办些小事。”
“哦?”都尉挑眉,“我以为你的职责是在府中照顾好小少爷。”
小徐嬷嬷的额角渗出冷汗,蜷缩的身子像一张绷紧的弓。她死死盯着青砖缝隙,喉头滚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都尉大人也没管她,直到有侍卫进来,朝都尉大人道:“大人,马车先去了杏花巷的何县尉家,然后再去了县衙,又从县衙去了正阳街。”
“正阳街哪儿?”都尉下意识皱眉,他预感到他不会喜欢后面的话。
“曹氏医药馆,”那侍卫索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一同前去的还有四名衙役,他们去到医药馆,用木枷押着曹娘子一路从正阳街回了县衙。”
胡达:……
侍卫嘴里的曹娘子这会儿又进了县衙牢狱,直接关进了靠里的牢房。
等衙役们离去后,老王头取木枷锁时,凑在曹茵耳边小声道:“曹娘子,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人能救你出去,”他隐晦地瞧了眼牢房角落,“这一次,怕是来真的了。”
曹茵压下心中的慌乱,悄声问道:“依然是包老太告我那事?”
老王头边给她的手、脚戴上镣铐,“不止,还有李牙人告你因做贼心虚,杀死要来县衙作证的仆妇。”
曹茵深觉匪夷所思,先别说作案动机了,她着实没得作案时间啊!
“可我一直被关在县衙牢狱里,等我出去后,那仆妇早……”话说一半,她顿住了,是她一叶障目了,都已经是诬告了,诬告内容是否合理有逻辑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没想到周夫人为了让她服软,这次上了这么大的手笔,所以,那蔡婆子是周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
可周夫人对她不是想要收为己用吗?怎么还会指使蔡婆子将通敌叛国的证据藏在她家?
为何要杀了蔡婆子?
……
曹茵脑子都要炸了,却抓住了一点:或许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夫人需要的是她的臣服,一如原主上一世对其主子那般。
老王头给她戴上镣铐,“曹娘子,我也不白吃你家送来的饭菜,你告诉我,通知谁,能救了你?”
曹茵看向王老头的眼神晦暗不明,接连两次被关进牢狱,她一时间也分不清老王头这是纯好心还是别有目的。
不过,就算是别有目的又如何,在老王头的注视下,曹茵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确也没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