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在钱员外家只待了小一个时辰便回了都尉府,钱员外家女眷对这突来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哪怕周夫人离开,其他客人都还在,钱家女眷还是打起精神好好招呼,毕竟今日还请来了都尉家孙娘子和黑水营的两位千户娘子。
当然,钱家虽然没人在兵营,却是知道黑水营莫千户家妹妹给都尉大人做外室之事,所以黑水城想要巴结周夫人的人家,都会下意识疏远莫家之人。
宴席结束,钱家女眷送走客人,聚集在钱夫人居住的主院。
“今日为何周夫人提前离席了?” 周夫人虽惯来端着,但去别家参加宴席时怎么也会出于礼节等宴席结束后才离开,可今日怎么突然就……
“会不会是因为对门的医药馆的缘故?”钱老三媳妇胡氏回忆周夫人在楼阁上时的脸色,看到自家婆婆鼓励的眼神,她继续说:“在阁楼上时,周夫人是在视线落在曹氏医药馆后院时才有的变化……”她对周夫人今日头上簪的双飞燕点翠十分喜欢,偷瞧周夫人好些眼,也正是因此她对周夫人的变化也记在了眼里。
她这么一说,在场几人开始回忆,现场沉默许久。
钱夫人:“周夫人和大人不都在曹娘子那治病?”难道说这个消息错了?
“没错吧,我前几日还听门房说,他们瞧见曹娘子上了都尉府的马车。都尉府的人对她还挺客气。”
若是这么回事,那周夫人又是为何呢?
……
马车驶离钱家,县尉家孙娘子靠坐在马车厢里,脸色惨白,喃喃自语:“适才,楼阁上看到的真是曹娘子?”但也知道这问题,身边的丫鬟是没法回答。
钱家楼阁不大,除了周夫人身边的嬷嬷跟了上去外,其他家的娘子和夫人都没带伺候之人。
谁知丫鬟回道:“应该是的。”
孙娘子看向她,目光凌厉:“你怎么知道?”
“适才马车离开正阳街时,我瞧见医药馆开了门。”丫鬟垂下头答道。
孙夫人蹙眉思索一会,“先去县衙找老爷。”
“是。”丫鬟应下话,移到车厢布帘处,将夫人的话语说了。
与此同时的都尉府,周夫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紧蹙的眉始终未曾舒展。铜兽香炉中吐出的青烟缠得人呼吸发紧,她却浑然不觉,想起莫小娘曾与曹娘子私下接触过,指甲掐进掌心:“徐嬷嬷,莫小娘的事,去办了吧。”她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曹娘子我动不得,难道连个外室也处置不了?”
徐嬷嬷浑身一凛,喉头动了动,却终究只挤出一句:“老奴明白。”
退出屋子时,她踉跄着险些撞上门槛,却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周夫人一脚踹翻了香炉,灰烬溅了一地。
夫人要处置莫小娘了!
这就是夫人嘴里所说的丫鬟靠身体攀上权贵是个好出路?她用力咬住舌尖,嘴里的血腥味让她忍住了脱口想要质问夫人的话语。
别人她管不了,她的桂枝却是不能走上这条不归路。
徐嬷嬷前脚跨出了院子,侧院进来了另一位嬷嬷,站在门廊处的丫鬟们眼角余光瞧见这位腰背挺直的嬷嬷时,原本低垂的脸垂的更低了,这位嬷嬷也姓徐,是小少爷院里的管事嬷嬷,在府里大家都称呼她为小徐嬷嬷。
但两位徐姓嬷嬷处事的风格却完全不一样,若说大徐嬷嬷以理管教着院子里的丫鬟们,那这小徐嬷嬷便是靠着她那狠厉的手段制住了小少爷院子里的丫鬟和小厮。
小徐嬷嬷从主院侧门出来时,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经过回廊时,她与一行捧食盒的丫鬟狭路相逢,为首的丫鬟踩到裙角,身子一歪,食盒险些撞到她身上。
“没长眼的贱蹄子!”她反手一耳光抽去,指甲在小丫鬟脸上刮出两道血痕,“滚去柴房跪着,今日不许吃饭!”
丫鬟们瑟缩着退下后,她理了理鬓角,昂首朝后罩房走去。乌篷小车早已候在角门,车帘垂下前,她最后瞥了一眼杏花巷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
曹茵醒来后,摸了摸唱着空城计的肚子,洗漱后,她去了医药馆,在那儿见到了常大庄和舒娘夫妇,探望崔娘子的崔家兄嫂以及众仆从,崔家的十多个仆从将医药馆后院塞得满满的,何四那瘦弱的身躯夹在这一群身强体壮的仆从中,十分显眼。
曹茵想:或许今日该去趟牙行,再买几个仆从回来。
她身影才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见那拿着铁勺的崔家厨娘刘娘子从灶房出来,开心道:“曹娘子,来,早上我做了点清粥和馒头,这会儿正在蒸屉里温着呢,这就给你端出来。”
曹茵颔首微笑:“好,我定要多吃几个,刘娘子的手艺是这个。”说着,朝刘娘子比了个大拇指。
刘娘子随着崔娘子在这医药馆也住了段时间,自然是明白曹娘子这手势是什么意思,她笑得爽朗,“吃点垫垫胃就好,午膳我可做了葱烧蛋和回锅肉,曹娘子不得多留些肚子出来?”
曹茵抱着肚子笑应道:“好!”
她们这对话十分温馨,那边几人却是有些等不及了,崔郎君挥挥手,示意刘厨娘赶紧回灶前忙活,“曹娘子,你昨夜回来了,那这事是不是算作了了?”倒不是他这人爱多管闲事,自家妹妹得亏曹娘子施救,而他起了想要跟曹娘子结交的心思,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置身事外。
常大庄和舒娘没说话,眼神却是看向曹茵,这也是他们想要问的。
曹茵摇头笑道:“不,我这只是算作回家等候衙门的通知,若是大人们觉得有需要,我需要去县衙配合问询。”昨夜李百户将她保了出来,既是表示她曹茵并不是没有人在意的存在,更是防着背后之人在牢狱里下黑手。
这话说的院子里的几人脸上神情都不太美好。
这时候,刘厨娘端着吃食出来,崔家的仆从们早已在天井处支起了桌椅,做好这一切,他们退至医药馆的屋檐下,尽量缩小存在感。
曹茵看着崔家仆从们的动作,羡慕道:“我吃完就去牙行买仆从。”说着,用筷子夹起杂粮面的馒头,吃了起来。陈朝的馒头口感更像是上一世的包子,里面有馅料。
阳光斜射在食物之上,清粥上都洒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极为诱人。
刘娘子做的馒头不大,内里裹着羊肉大葱馅,才咬破皮,大葱和羊肉混合的气味瞬间弥漫在鼻间,羊肉混着大葱的汁水烫过舌尖,油脂香裹着面皮的麦甜在齿间炸开。曹茵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低头喝了口清粥,夹起第二个。
见她吃得这么香,胃口丝毫未受先前之事影响,舒娘和常大庄对视一眼,常大庄将竹椅放在桌子旁,扶着舒娘坐下,他则去灶房端吃食,早上因为担心曹茵,他们吃的不多,这会儿也有些饿了。
见到吃的喷香的三人,崔元不知该说他们是天性豁达还是不知者无畏,观察曹茵神色后试探问:“曹娘子这般镇定,莫非已有对策?”
也不怪他会这般想,就连在房内一直关注着院子里情况的崔娘子也萌生了跟自家兄长一般的想法。
“对策?”曹茵摇头,咽下嘴里的食物,“但事情不会因饿着肚子就能解决,既如此,我为何要饿着肚子想办法。”
曹茵垂眼咬了口馒头,前世的日子早教会她,天塌了也得先填饱肚子,深知越是事情多的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虐待自己。
崔元听到这话首先一愣,随即他抓起石桌上的茶壶猛灌一口,茶水顺着胡须滴到衣襟上,“曹娘子,你才是这个!”大拇指上的扳指在阳光中散发着润泽的亮光。
曹茵抿抿唇,轻笑一声:“崔郎君不妨帮我个忙?”
“什么忙?”崔元一愣。
“劳烦您一会儿随我去牙行帮我这医药馆挑几个仆从,”她指了指屋檐下鹌鹑似的何四,“我这医药馆可只剩下一位药童供差使了。”
崔元摆手,“只是帮着挑奴仆而已,小事一桩,一会儿我家娘子随你一同前往便是,家里的奴仆都是她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