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裹着羊皮坐在燃烧的火堆旁,这已是他跟小将军出来寻找哈斯的第六个夜晚,从黑山脚下一路往东南方向行走了六个白日,遭遇野狼、野马群、路过了其他部落的草场,差点被抢走做奴隶,却没有找到哈斯的踪影。
明日若继续往东南走,约莫午时,他们将进入草原中部,番邦各部落争地盘最激烈之地。顾安的打算是若是明日午时前仍未遇到,那么他们便不再继续寻找。
毕竟,比起找寻哈斯,更重要的是保住小将军和自己的性命。
原本这趟应是他跟另外一名兵士出来找人的,但小将军坚定的要求一同前往,加上他们也只有七人在春客部落,人多的时候不显,人少的时候,小将军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很快便会被发现他的身份?
耳边是小将军因疲累而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风吹嫩草发出“沙沙”声,夹杂着蛐蛐“唧唧”鸣叫声,顾安抬头看向夜空,明月当空照,繁星挂满夜幕,他的思绪飘到了黑水城的曹茵身上,也不知道她这会儿睡的是否香甜?
更是不知道他不在黑水城的这段日子,她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想自己?
想着出发前两人因为这趟出行与否所闹的不愉快,顾安深深地叹了口气,转瞬想到自己这趟找到了曹茵的外祖一家,笑容又浮现在脸上。
有外祖一家的消息在,只要他活着回到黑水城,曹茵应是不会怪自己了吧!想着相认后春客部落的反应,顾安再次叹了口气。
吴家在春客部落隐姓埋名这么些年,外祖一家生出了这趟想要回归故土的心思,但四舅跟部落乌日娜有两个孩子,春客部落现下在草原各部落里的境况十分不好,下一步,还真不知道如何做更合适。
面前的火堆发出“噼啪”爆响,顾安回过神来,掰断了些树枝进去,又扔了几个干牛粪块进去。远处传来狼嚎声,一旁的小将军被这声音惊醒,瞧了顾安一眼,他坐起身,“顾千户,换你睡。”
两人一路便是如此,夜里换着睡。
“嗯。”顾安躺在厚厚的羊皮毛上,羊皮内侧的羊毛刺得顾安脖颈发痒,可其带来的温暖又让他舍不得挪动分毫,哪怕裹着的后背渗着汗。
闭上眼,睡着前一秒他还在想,这趟出来除了找到外祖父外,跟小将军和方都尉搞好关系也是一个新收获!
*
睡得晚,醒来的也晚。
曹茵醒来时,后院安静的很,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尾端落在了炕尾处,曹茵裹上薄被,像只越冬的蚕蛹般往炕尾蠕动,努力伸手去触碰那金黄色的光亮。
阳光在她手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纤纤五指,皮肤上的绒毛分毫毕现,就是皮肤颜色有些碍眼。努力回忆着上一次涂抹药水的日子,曹茵一时间有些记不起来了,而她突然就不想再涂抹药水了。
一趟牢狱之行,让她突然意识到,她所谓的那些脱身之术好像有些可笑,是,这一世是没有上一世的天眼,身份证和DNA比对,但这一世有封建皇权,有阶级导致的差距,有世家对普通人命的不屑一顾。
她还笑别人过于天真,事实上,经历了两世的自己才是那个最天真的存在,在她因医术获得一切而沾沾自喜时,这趟牢狱之行,打醒了她。
医药馆门口
“曹娘子回来了?”喜娘戴着垂到膝盖处的深色帷帽,站在医药馆外,与门缝里的何四再次确认道,“是受伤了吗?所以没有开门营业。”
柏兰巷离正阳街有段距离,医药馆昨日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到她们那,她今日过来原本是为巴图和格日勒来取后续的伤药,哪知过来便瞧见医药馆大门紧闭。
好在她今日特意戴上了新帷帽,别人瞧她不真切,她便有勇气询问了医药铺隔壁的布庄,从布庄伙计嘴里听说了昨日曹娘子被衙役带回衙门却没回来的事。
听到是因为勾结番邦细作罪名被带走时,神色一慌,对布庄伙计后续所说的话语她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句,慌乱地敲响了医药馆的门。
“嗯,回来了,你是喜娘子吧,稍等一下,曹娘子昨日便交代过,你需要的药已准备好了,”何四想起曹娘子去衙门前交代的话语,回到药柜处拿出提前打包好的药材,递给喜娘,“承惠,一两银子。”见喜娘半天没动静,以为她是觉得药材贵了,他解释道:“这里面添加了三七,而三七价比黄金,姑娘且看这药粉成色……”
喜娘没等他说完,径直从腰封掏出一两多碎银,透过纱帘缝隙塞过去,拿过何四手中的药材, “谢谢。”话音未落人已转身。
只余何四掂着碎银朝她的背影急道:“欸,娘子怎么就离开了,我还要找你铜板呢……”
喜娘匆匆撞进柏兰巷,帷帽的纱帘还斜挂在肩头,顾不上跟尹红婆婆解释,进到内室便冲着炕上二人急声道:“曹娘子被衙门抓了!说是勾结番邦细作!”
“什么?!”尹红嬷嬷的惊呼像砂纸刮过陶罐,刺得人耳蜗发麻。她佝偻着扶住门框。
巴图猛地撑起半边身子,喉结滚动咽下痛哼:“是因……给我们治伤?”
“那必然不是!”格日勒拧着眉头打断他,“若因治病,咱们早该下狱了。”他撑着炕沿直起身,绷带下的伤口因动作渗出血丝,“告密者是谁?衙门可说了罪名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