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祝这个老油条,对于窦衎这个横空出世占据亳州世子榜首的“混世魔王”早有耳闻。此前倪国相六十寿宴时,两人更是打过照面。
当时跟在倪初久身边的那个美少年,不正是下头站着的那个士兵么!
原来如此。毛祝摸了摸胡子,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移开了目光。
*
到底是国之栋梁,兵部手脚十分勤快。早上刚考完,正午就出了结果。窦衎毫不意外地拿了第一。本以为还会走下形式庆祝些许,结果吃过午饭他就被叫去了兵部简单打点。通知第二日就来入职。
窦衎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整个人还是飘的,像是做梦一样。思来想去,他总觉得这梦缺了点儿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自从他“改邪归正”后,将军府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清。此刻,院子里仅有三个小厮在打扫,厨房里传出的香味勾人,却不见主人的身影。
窦衎找到正在账房里和先生聊天的王伯,好奇道:“将军呢?”
“回世子,军务处有急事商量,将军说今晚不必等他用膳。”
窦衎推手礼貌给两位老人家行了礼,这才离开。
账房先生捻着胡子,不由得称赞了几句:“你还别说,军营历练了一遭,世子这回像是变了个人,翩翩君子指日可待啊!”
王伯白了他一眼,语气颇为自豪:“那是!”
晚饭后窦衎简单地洗漱了下,躺上床开始思考人生。
他简单地理了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又预估了下自己计划的完成情况。就目前来说,虽有意外,但他的确也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至于毛祝和倪初久不对付这件事他自然也略知一二。
铁骑营和兵部在职责上就有很多重复的部分。皇帝楚岚很聪明,他刻意将兵权分成两份,为的就是让倪初久和毛祝能够互相制衡。这一招不可谓不明智,就是苦了两大阵营的将士们。表面上相亲相爱和谐共处,私底下怕是早就争了个头破血流。
不过窦衎却不太担心毛祝会刻意刁难他。今日不管毛祝有没有认出自己来,至少他没有取消自己的资格。也就是说,哪怕最坏的打算,毛祝认出来自己的身份和与倪初久的关系,也还是将自己留了下来。
足以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他们千辛万苦选出来自己这颗“棋子”,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算了算日子,离大启八年的北沙一战还有五年,足够他在兵部闯出一片天了。
仰躺着腰有些难受,窦衎翻了个身,头枕在手肘上。眼前房门紧闭,月色清凉,窗棂下一两簇梅花枝从雪里探出,默默等待着能有人来欣赏。
一个疑问在脑中突兀蹦出来:倪初久还没回来吗?
仿佛是老天在回答他的话,一眨眼的功夫,那浸了桐油的纸窗后面突然闪而过个黑影。窦衎舔了舔唇,心底隐约有些期待。
他轻手轻脚下了床,踮着脚猫腰蹲在门边。一想着等会儿开门时,那人会有的惊讶表情和睁大的双眼,方才的郁结之气便消散了许多。
那阴影并无动作,窦衎看准时机,手握门框,猛然推门——院子里却根本空无一人。
只有亭下那个丑兮兮的木人桩张牙舞爪地看着他,大蒜做成的两只圆眼直愣愣瞪着,似是在传递浓浓的无限嘲讽。
今夜恰逢满月,庭下皆是倒影。
窦衎摸了摸鼻子,实在不愿承认自己的愚钝。却又忍不住去打量院门、廊下——说不定那里会突然走出个人来,有着猫儿一样的闪着精光的眼睛,笑着问他要不要去开小灶。
可惜没有。
起风了,无边月色里又飘起雪花来。窦衎站在凉飕飕的廊下,睡意逃得无隐无踪。
他环抱了下肩膀,估摸着此刻大概亥时已过,不知倪初久回来了没有。转身进屋披上狐裘,梦游一般往外走。
他未打灯笼,幽魂似的穿过廊下、大厅。心里默念“我就到处走走”,数到第一百三十二遍的时候,一个慌神儿,差点儿被台阶绊倒。
再抬头一瞧,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到了倪初久的院子!
偌大的院子里只掌了一盏路灯,卧房门留了条小缝,里头却是黑漆漆的。窦衎嗅到了些艾草味,想来是丫鬟点了安神烟又为了散去一些烟味,这才没将门合上。
既然点了烟,那说明倪初久今晚一定会在府里。那他是睡着了吗?
窦衎慢慢靠近那间熟悉的屋子,颤抖的手按上木门,轻轻一推——
幽静的小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身后传来一声上挑的疑问:“云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