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初升,皇城营的校场上已然站满了人。今日是两月期限的最后一轮比试,夺魁者便能进入兵部任职,虽算不上平步青云,却也足以光宗耀祖了。
兵部尚书毛祝亲临,带着一众官员在看台上落座。窦衎远远望过去,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心里隐约升起一股悸动,促使着他目光继续搜寻。
十三个官员翻来覆去地看了三轮,还是没有找到那抹茕茕独立的熟悉身影。
明明是同样布置的看台,没了倪初久,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旭日东升,耀眼夺目。窦衎却觉得刺眼。
他垂眸低头自嘲:也是,倪初久之前到访,大抵是无聊了来散心的。堂堂镇国将军,那般厉害的人物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大驾光临?
可今日是终试……
倪初久笑着对他说“可别丢我的脸”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会不会为了自己专门来看终试呢?
窦衎猛掐了一把小臂,卒然清醒过来。他应该庆幸倪初久没来捣乱,自己不用分出精力去顾及他,也不会被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乱了心神,继而影响比试。
至于为什么对方出现就是捣乱,窦衎并没有去细想。再抬头时他已经整理好情绪,只是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怅然。
远处看台上——
“端水小厮”王半聋照例周旋于各位大人之中。尚书大人微微一抬手,他那颗没了半边耳朵的头便跟压弯了的柳树枝似的深深低下去。
毛祝:“听闻昨夜你们逮捕了一个士兵?”
王半聋斟茶的手一抖,那滚烫的茶水柱便歪了几寸,溅了些在兵部尚书的官袍上。“下官该死!营区的一个管事的和小兵勾结,已连夜逮捕下牢,今日就会送去刑部受审!”
毛祝放下茶碗,并不做声。剩下的官员也都是有眼力见的,心知肚明尚书大人有多看重此次选拔,区区一个管事居然差点儿坏了大事,王半聋没被撤职仗罚就不错了。
一时间偌大的校场上,只听见毛祝手指轻扣桌面的声音。
见气氛凝滞,一旁的崔怀慈递上一方巾帕,开口解围:“我大启明令禁止作奸犯科,此番幸而在最后选拔前发现端倪,房长往后还需多加留意。”
“崔学士教导的是!下属定当整改,立马整改!”这便是在给他台阶下了!王半聋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场给崔怀慈跪下磕三个响头。
毛祝接过帕子,对崔怀慈道了声谢。心里却哂笑:田管看起来沉稳,没想到也是个废物,居然被逮到了。不过不管是谁拿了第一,等入了皇城营,有的是后手等着他。
于是也不再计较,对王半聋招招手:“开始吧。”
两侧的士兵一层层传令下去,窦衎和剩下二人被带到一顶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头摆着三个矮桌,桌面铺有纸笔。
考官:“最终考核是兴兵方略。结合近五年的战局,书写你们对大楚如今排兵布阵的看法,限时一个时辰!”
语毕,除窦衎之外的二人皆是大吃一惊。两个月以来,他们每日练习的不是体能就是格斗骑射,原以为最后是综合能力选拔,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写文章。
要武生舞文弄墨,这不就跟要男人生孩子一样难?
可是再难又有什么办法?监考的士兵已经点燃了计时的香,三人抿嘴相视心照不宣——他们没有退路了。
其中一人就跟丁大炮一样是个没读过书的大老粗,笔都不会拿,更别谈写文章。另一人倒是识几个字,但他出生乡野,论如何分辨五谷杂粮或许还成,谈军事那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窦衎心知,此次自己胜券在握。是以不慌不忙落坐,下笔之后更是渐入佳境,停笔之时,考官刚好宣布结束。窦衎将桌面整理干净,立于一旁等待收卷。
这边他还在感叹时间飞逝,其余两人却是度日如年,睡了好几觉了。
两个月的比试如火如荼,最后竟是如此平稳的结尾,窦衎不免有些乏了。刚准备结束了回去好好休息下,传话的士兵却又走过来。
“跟着我走,尚书大人要见你们。”
窦衎一听,脑中的瞌睡瞬间不知所踪,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兵部尚书毛祝?
来将军府找倪初久的官员太多,他不确定这个人是否见过自己。如若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会直接罢免自己的资格吗?
是以当他们到达正厅,给毛祝行礼完毕,窦衎也未完全将头抬起来过。
“三位好男儿智勇双全、威武霸气。无论谁当选,都是我大启之幸。”毛祝打量了一圈,突然发问:“不过中间那个,你为何低头,叫什么名字?”
王半聋使劲给窦衎使眼色:“豆开心,尚书大人在问你话呢!”
窦衎听声音就知道这人他见过。手心里隐隐出汗,心知这茬自己是躲不过去,只好缓慢抬头,然后正对上尚书大人审视的目光——
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