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奕开门见山:“因为我自身哪里不对,还是做错了什么?”
交往多年,十几岁走到如今的情分,他们已然透彻清楚彼此,上一次方时奕还能自我欺骗,硬撑着当作无事发生,仿佛陈则不戳穿问题就不存在,还有回转的余地,但经过这些天,陈则的态度足以说明严重性,他的侥幸心破灭,终于肯退后半步。
陈则没吭声,拿起啤酒:“真不喝点?”
方时奕严肃:“先讲正事。”
“行,你说。”
“我在问你。”
“然后。”
“你的回答。”
陈则手指敲点桌面,坐没坐相,姿势看起来就和那些街头流氓混混差不多,他近些天是愈发不知上进和收敛,离了方时奕这个靠山,转头就显露出内里粗俗下流的本质,相处那么多年愣是没学会一点对方的教养。
方时奕不喜欢他这个样,没少对其进行教育纠正,像养儿子,总爱管东管西,结果还是白管了,陈则这人一缺少束缚便立即打回原形,骨子里的不安分本性难改。
“你挺好的,出色,优秀,事业有成,哪方面都拔尖儿,自身没啥毛病。”陈则思索一番,照实讲,全是真心话,“上学的时候你就是班里最厉害的,论成绩,能力,我样样不如你,别的更不用说了,你是高配,家世好,起点高,我呢,烂泥扶不上墙,整天不是混日子就是无所事事,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到现在也没混出个人样。对比出差距,我都这个德行,不能说你哪儿差。”
方时奕听得懂深层的含义,接道:“那就是我做错了事。”
陈则听而不闻,喝了口酒:“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方时奕记性相当可以:“二十五年三个月零八天,搬到新苑那天我两岁生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
“嗯,后面你家转去了河中,但我们还是一个学校读书,你妈逼你转学,你不干。后面读大学,虽然长期异地,可每周你至少找我一次,手机上随时都联系,算一算确实是,一天不差。”
当年新苑没落,河中被划为经济重点发展区域,小区里许多原住民陆续搬走,一向懂事听话的方时奕第一次和家里唱反调,坚决不肯转学,不让他爸妈卖房,闹着必须住新苑,继续在这边上学,否则就不读了。
因为想和陈则一块儿,不愿意分开。
方时奕这辈子唯二的两次叛逆都使陈则身上了,一次是不转学,一次是出柜。
公开出柜那一次,陈家已经没人了,陈爸死了,何玉英躺床上不省人事,谁也管不到陈则,他没有半分来自家庭方面的施压,反而是当家作主的那个,绝对自由。
方时奕相反,当时他也只是个脚跟都还站稳的愣头青,他家传统,父母都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高知,方时奕面对的压力堪比排山倒海,几乎将他击垮。
除开那个错误,平心而论,他俩最后能走到一起,方时奕是大功臣,他的付出比陈则多上一大截,可以说不在一个维度。
不只是感情上,还有别的方面。
比如当初陈则被追债,一个学生没能力凑齐还款,最恼火的那段时间,连何玉英的医药费都拿不出来,曾巴结他家的亲戚,陈爸和何玉英的朋友们,没一个站出来帮忙,纷纷避之不及,紧要关头是方时奕站出来,帮陈则垫钱度日,没有落井下石踹开他,才让陈则的负担不至于那么沉重。
即使之后陈则坚持把这些钱还给了方时奕,一度要强固执,有病似的认为,亲兄弟明算帐,不能让钱玷污了这段感情。
两人为此还分了一次,那时他们都年轻气盛,一语不合就冲昏了头脑,明明是为了对方着想,一个不想变成拖累,一个拉紧了不放,可张口却带刺儿,狠话比刀子还锋利朝各自最脆弱的地方扎。
方时奕的功劳实打实,陈则记在心里,没忘过。
——大抵这也是原先没撕破脸皮的根源所在,陈则不确定,但内心深处的确不愿闹得太难堪,毕竟曾经的情分摆在那里。
恋情没了,可恩情也是情。
换成是别的人,没有这份年少时就持续的爱意加持,陈则多少得给方时奕磕一个,不可否认,他是他快要溺亡前的那根稻草,仅有的救命恩人。
冷静下来了,陈则掏心窝子讲实在话。
人无完人,没谁一定完美,好坏相成,从来都是如此。
“无论怎样,你对我仁至义尽,得一码归一码。”陈则停顿半晌,“要是没有你……我活不下来,没法安稳过到今天。”
桌子对面的人始终少言少语,一直听着,到这里,才稍稍有所反应。
听明白了,一清二楚。
陈则不似从前的样子,太克制,挺违背本心,给足了双方体面。
长久死寂的沉默,方时奕卸下清高的表象,喉咙艰难紧了紧。
“你知道了……”
不正面接这句,陈则抬头,平视他,而后反问:
“不过我也跟其他人上床了,方时奕,你说,咱俩这下算不算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