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巷隔壁的永泉路二段是夜宵一条街,江湖菜、冷淡杯、炸串铺子……烤架上的肉冒油滋滋作响,浓重的佐料一撒,满大街四处飘香。
三岔路口的露天烧烤大排档生意红火,他们占了仅剩的一张空桌,棚里没位子了,只能挤门口靠花坛边缝的角落,远离其他客人,被横斜的矮木枝丫挡后边。
店员忙得团团转,陈则自行提两打啤酒放桌上,找不到开瓶器,用筷子抵住瓶盖下沿,借力向上一撬就轻松弄开了。
“这边环境不太行,你将就一下。”
也给方时奕开一瓶,举手之劳。陈则自顾自点菜,不问这人要吃什么,全无东道主的客套。
他了解方时奕的习惯,对方平常不吃这些,嫌脏,不卫生。方时奕有轻微的洁癖,特别是在饮食这一块,如果不是为了应酬交际,很少吃外边店里的食物。
大排档鱼龙混杂,油烟气重,木质长条餐桌布满纵横交错的划痕,缺了一角,摆中间的杂牌劣质纸巾不足拳头大,装满荞麦茶的塑料壶泛黄,像是没洗干净。
以往约会的地点基本是方时奕定,他的秘书会提前预约,除了大学以前还未从新苑举家搬离的那段年少时光,两人从未在脏乱差的路边摊吃东西,起码方时奕没有,而陈则出于迁就,每当和他在一起,也基本避开这些地方,多数时候都是跟着他吃,要么自己做饭。
方时奕显然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堕落,杵凳子边上,好一会儿都坐不下去。
陈则不管他,愿意站着也行,累的不是自个儿,无所谓。
不过迟疑半分钟,方时奕终归坐了下来,面对面与之相视。
“没有你平时喝的那种酒,小店只有百威纯生这几样,也有白酒,但是你喝不了,都不喜欢的话可以点汽水,应该能喝。”
“不用。”
“或者你自己找家店买,线上下单让送过来也成。”
“开车,不能喝酒。”
“随你,不就算了。”
真是奇迹。
三个多月前,陈则气到要宰了方时奕同归于尽,若不是拖家带口还不能死,早动手了,现在却似招待要好的老友一般,平和周到地和对方同坐一桌,不动手,不骂人,没有声嘶力竭,甚至一句指责。
可能是缓过最初的那阵情绪就顺畅了,冷静一阵子,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
“最近忙什么?”陈则还能拉家常,心态强到没边。
方时奕英俊的面庞神情淡然,一如往日无趣:“工作,公司最近业务多,签了几个单子。”
“那挺充实。”
“你呢?”
“老样子,一个多月就干了一个活儿,没事守店,偶尔外出跑一趟。”
“我到新苑没找到你。”
“下乡去了,不在这边。”
“接活接半个月?”
选择性无视方时奕的问话,陈则不太想承认故意躲着他,不够坦荡,好似有多在乎仍放不下。
要弄死他们是出于冲动,躲了那么久也是。
因为愤怒,不甘,以及屈辱和自尊作祟,然而一旦跌出虚无回归现实,面对日常琐碎和柴米油盐的世俗压力,这一切便成了空中阁楼,不堪一击。
比起现实,被出轨算个毛线。
“不是业务多,怎么有闲心往这边跑,不耽搁时间么。”陈则说,倒温水洗洗筷子,抽纸擦擦,下意识要递过去,可念及这人肯定不想用这个,硬生生止住,“有一次性的,用那个吧。”
方时奕直入重点:“你一声不吭就搬走了。”
陈则直白说:“分了,再住一处不合适。”
“我还没同意,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还得扯个证才行,要办手续,必须经过你批准?”
方时奕还是那句:“你的理由,真正的原因。”
陈则回道:“我已经告诉你了。”
“那是借口。”
“借口也是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