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目光转向简云,嘴角一勾:“尤其是你,演得特别稳。”
简云瞳孔轻轻一缩。
“你演得够温柔,够体贴,但其实你什么都算好了。”方北看着他,眼神安静得可怕,“你和他最像。”
这句话一落,厅里鸦雀无声。
方正脸上肌肉绷紧,手指微微发抖,像是下一秒就要挥下去。
简云下意识跨前一步:“方伯伯——”
方北却冷笑了一声,往前一步迎上去:“来啊,你不是一直想打醒我?”
他站直了,眼神毫无闪躲,像是直接迎着刀口走过去:“现在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吗?你最好现在就动手,给他们看看,你怎么教儿子的。”
他顿了顿,唇角一勾,眼底却透出锋利的冷光:
“教得好,说不定还能写进你的自传里当教材。”
厅里气氛凝滞,像是一根随时会炸的火线。
方正的手停在半空,掌心泛着青筋,指尖微颤。可最终,他还是没打下去。
他看着方北,眼神像刀,锋利寒冷,却忽然又收了锐气。
几秒之后,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看,”方正说,语气淡下来,甚至带了点讽刺的从容,“这脾气,跟他妈一模一样——死犟,不听劝,偏要把一条死路走到尽头。”
他说着,把椅子扶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了回去。
“算了,大过年的,不跟你一般见识。咱们接着吃。”他扫了在座亲戚一眼,又夹了一筷子鱼肚放进碗里,笑着对旁边的亲戚说:“我跟你说,这鱼是特意从崇明那边空运来的,新鲜得很。”
方北看着那根皮带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再看向已经端起茶杯继续寒暄的方正,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刚才还要动手打他的男人,此刻谈笑风生,好像刚才那一出只是饭前例行的开胃戏。
更让他作呕的,是母亲。
许婉心坐在原位,低着头,默不作声,甚至还替他夹了块红烧狮子头放进碗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她眼神平静,笑容不变,仿佛这些年来已经把“看着方正发火”当成了一种年节习俗。
“来,小北,你最喜欢吃这个的。”她声音温温的,像是还在哄三岁的孩子。
那一瞬间,方北只觉得喉咙发紧,胸口闷得快吐出来。
他连筷子都懒得再动,站起身,一言不发。
“哎,小北——”许婉心轻声叫他,带着几分下意识的柔和,“你去哪?”
“出去透气。”
他声音不高,却冷得像把门关上那一刻顺便也把这个家关在了身后。
他没有往大门口去,只在门廊下坐下。
冬夜的空气带着树木和泥土的味道。他点了一根烟,低头猛吸了一口。
手有点抖,但他没停。烟雾卷进肺里,像是在用烧灼的方式抵御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他听见门开了,却没回头。
简云轻声关上门,脚步声压得很轻。他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旁两阶的距离坐下。
两个人沉默地面对着同一片安静的夜。
烟烧到指节,方北抖了抖烟灰,嗓音哑着,像是随口说的:“别跟出来。”
简云没有动。
“你也看见了。”方北低笑了一声,“我这家,烂透了。”
简云还是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
方北没接,也没拒绝。他叹了口气,把烟按灭在台阶上,低声说:“你怎么总是这幅表情啊,像是做错事的不是他,是你。”
简云终于轻声开口:“你知道我不是为了他。”
方北看着前方,没有转头:“但你也不是为了我。”
这句话落下,又是长长一段沉默。
风吹过,带起老宅屋檐下几串挂着的红灯笼,晃出一道道光斑。
简云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你今天……不是一个人。”
方北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淡得没有情绪。
简云的语气也压得很低,像是生怕惊动他:“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但——如果你需要人站你这边,我就站着。哪怕你现在不想看见我。”
又是长久的沉默。
方北低头,看着自己指节上的烟灰一点点掉落,最后还是开口了,声音很轻,很平静:“那天的事……我想了很久。”
简云侧过头,静静听着。
“不是你的错。”方北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瞒我,也不是故意想看我摔。”
他顿了顿,像是在措辞,语气更轻了一些:“你是我见过最靠谱的人。你做决定之前会计算代价,预判后果,你没恶意。”
“那段时间我确实撑不住了。”方北抬起眼,夜色映在他眼里,“你给了我喘口气的时间,我知道。”
简云喉结微动了一下,没说话。
方北低声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进到眼底:“所以我不怪你了。”
这句话说得太轻太软,却像是一把钥匙,拧开了两人之间的某道门。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不是走进去,而是关上了那扇门。
“但我们也回不到以前了。”
简云手指收紧,指节发白。
方北看着前方,目光散着,嗓音低而稳:“以前我全信你,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以为你跟我是一队的,就算别人都在逼我,你不会。”
“现在我知道了,你有你的难处,也有你的想法。”他说着,很温和地一笑,“没关系,我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命往你这儿押。”
他侧过头,终于看了简云一眼,眼神安静、坦然,但陌生。
“我们还是兄弟。”他说,“只是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