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得压人,风雪只增不减。
简云在傍晚时来到墓园,他的耳尖被风吹得发红,在门卫室前停下:“大爷,今天有没有人来过?”
老大爷戴着棉帽子抬头,皱眉想了想:“来过一个年轻人,穿得挺单薄,手里捧着一束花,站在那边——”他抬手往远处一指,“五排,靠中间位置。”
简云顺着方向走过去。
那块墓碑他见过不止一次,碑面重新刻过字,苏玉的名字已经并在简千山之下,简家夫妻此生至此为止。他站了一会儿,眼底浮现出中午新闻发布会上的影像——
方北穿着正装,声音哑得厉害,却一句一顿地承担了所有责任。
“我辞去方氏集团所有职务。”
“我请求公众给予家人空间。”
“我会承担一切后果。”
而简云站在喧闹街头,听得仿佛五雷轰顶。那一刻他只知道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一个人扛下。
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找了一整座城,电话打不通,人找不见。
直到现在。
碑前有一层薄霜,有脚印,却早被风吹散了痕迹。只有一枚茶褐色的银杏叶还停在碑角。
简云俯身捡起那片叶子,指腹蹭过叶脉的纹理。
他想象着方北站在这里,低头的样子。他是不是也说了句“对不起”?是不是也终于学会了,不躲?
他站了很久。
可风吹干了眼眶,他始终没有哭。
等他回过神来,最后一点天光已经坠下。他走出墓园,在风口回头看了一眼,那枚银杏叶依然安静地躺在墓前。
像某个未竟的告别。
从墓园回到方氏集团时,天已经全黑了。简云推开办公室的门,映入眼帘的仍是灯火通明的走廊,员工们低声交谈、敲击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没人惊讶于他的出现,他们只是默默向他点头致意。
他知道他们为什么没走。
他很清楚,他们都在等他,等他说一句“没事了”,哪怕只是敷衍的一句。
可他说不出口。
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推开会议室的门。
股东、高管、法务、市场、公关部,十几张熟悉又带着焦虑的面孔齐刷刷看向他。文件、简报、PPT堆成一墙,还有投影幕布上那串触目惊心的标题:
“继承人性丑闻事件发酵,方氏集团市值一日蒸发12亿”
“简总。”最先开口的是市场部主管,声音干涩,“我们已经尝试封锁关键词,微博也申请限流,但……”他顿了顿,“热度下不来。”
“公关团队已经草拟好了两份声明稿,”公关总监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文件,“一份承认,一份模糊措辞。需要您定夺。”
简云接过文件翻了两页,手指停在某处,淡声道:“不模糊。”他抬起头,声音清晰冷静,“这是家事,不是逃避的借口。”
话音落地,会议室一片寂静。
有人想说什么,又被他锐利的目光逼了回去。
“方北已经离职,集团接下来的运营由我全权负责。”他合上文件,环视众人,“我会负责到底。但我不接受任何借题发挥、趁机质疑集团战略的行为。”
“我们会继续推进对风临的整合,项目预算按第四季度调整方案执行。董事会会议照常召开。”他顿了顿,语气微微一缓:“你们可以质疑我,但不能退场。”
没人再说话。
简云的语调始终平稳,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准确切断了所有犹疑和动摇。
散会时,公关总监小跑两步跟上:“简总,今晚的媒体通稿怎么定?”
“就说:感谢社会各界的关注,集团对此事件已完成内部交接与安排,后续将专注于正常运营。家事请予以尊重,不再回应。”
他走到走廊尽头,步伐略微放缓。
窗外风雪交加,城市在灰霾中喘息。B市的冬天似乎从未如此漫长。
简云靠在落地窗前站了几秒,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正在拨号……】
【对方已关机。】
他将手机重新收起,望着下方稀疏的车流,脑中却仍停留在墓园——那块孤零零的碑前,那片落在名字末尾的银杏叶。
他不知道方北接下来会去哪,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在离婚前见上一面。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眼看见容皓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别太失望啊,办公室居然没你想象中空。”容皓半开玩笑地说。
简云回头一看,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下楼散个步,一不小心走太远了。”容皓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笑容却一如既往带着倔强,“顺路上来看看你。”
“你这是偷跑出来的。”简云语气不重,但眼里已显出几分急躁,“你身体现在根本不允许折腾。”
“我没事。”容皓摆摆手,“护士睡着了我才敢走……而且你一个人守在这儿,我放心不下。”
简云叹了口气,走上前扶他到沙发坐下,手指冷静却迅速地在手机上给医生发了信息,又顺手拉过一条毛毯盖住他。
“我真没事,”容皓靠在沙发里,虚弱地笑着,“你别老摆出这副照顾病人的样子,感觉自己像个濒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