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留了后手。”简云截断话音,甩出牛皮纸袋在桌面磕出闷响。
Allen打开文件袋,当看到父亲的阿尔茨海默诊断书与自己泛黄的少年法庭记录时,他猛地将文件按回袋中,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这是封存的记录……!你从哪……”
“放心,我对你的犯罪史没兴趣。”简云抿了口冷掉的拿铁,“我只是很好奇……那些把你捧成青年企业家的老股东们,要是知道你十四岁就背过人命,还肯不肯继续拥护你那即将痴呆的董事长父亲?”
Allen整个人陷进椅背,在漫长的静默后终于开口:“除了让我闭嘴,你还想要什么?”
简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宾大春季转学通道3月15日关闭,你的绩点刚好擦边。”简云屈指弹去沾在袖口的纸屑,“U盘里是文书和推荐信,附赠瑞士航空单程票——趁阿尔卑斯山的雪还没化,你可以去陪陪你的父亲。”
Allen没有碰信封,紧紧盯住简云:“你费尽心思做这一切,只为了我从方北身边消失?”他忽然倾身拽住简云整理袖口的手,“既然你爱到发疯,为什么不敢让他知道?”
简云轻轻抽回手:“我的行事逻辑还不需要向你报备。”
Allen端详着简云,像在审视一道难解的谜题。良久,他忽然笑出声来:“原来如此……你从来只打必胜局。”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破解谜题的兴奋,“其实你怕极了——怕方北知道你那些肮脏手段后,会像甩垃圾一样甩开你。”
简云指腹摩挲着微温的纸杯,垂眼数着瓦楞纸上的纹路。
“但你又贪心得要命。”Allen他忽然撑着桌子逼近,鼻尖几乎撞上简云颤抖的睫毛,“既要折断他的翅膀关进金丝笼,又怕看到他眼里的光熄灭——”
简云攥紧拳头,指尖刺进掌心。
Allen缓缓地坐回椅子里,指节有节奏地叩在桌面上,饶有兴味地盯着简云:“让我猜猜他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背叛感会腐蚀亲密能力,愧疚心能摧毁自我认知,这些足以让他每夜宿醉到天亮……不过我真最想知道的还是——要是他发现所谓性侵是场骗局,是会爱你还是怕你?”
简云垂眼抚平袖口,冷声说:“道德标兵当上瘾了?现在轮不到你给方北做心理评估。”
Allen舒展四肢,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会准时登上飞苏黎世的航班。”他撑着下巴,微微扬起嘴角:“毕竟谁能拒绝观赏……高明的猎手是如何被自己的捕兽夹绞断咽喉?”
简云得到肯定的答复,推开椅子时金属腿在地面刮出刺响,Allen突然横跨半步挡住去路:“最后一个问题,那天方北为什么突然折返?”
"不如查查你的iCloud空间,Mr. Whitaker。"简云神色平静地说:“感谢你的变态癖好,要不是我偶然间发现了你电脑里存着3.5G的偷拍照片,这个计划也不会那么天衣无缝。”
Allen的冷汗在白炽灯下闪烁:“你是说……”
“你本来可以赢的。”简云绕过Allen推开门,"只可惜你作为的猎手,还是没能抗拒给新猎物拍照的诱惑。”
Allen突然抓住正在闭合的门缝:“如果我没有拍照呢?你真的会让我得手?”
“会。”简云望着他,微微一笑:“但我也装了摄像头。”
简云重新出现在日光下时,人行道上冻硬的雪壳已经被踩得破碎。转角蒸汽井盖突然喷发的白烟惊起暗处的鸽子,羽翼拍打声与远处救护车鸣笛在褐石建筑间碰撞出回响。他怀里抱着热气腾腾的纸袋回到公寓时,方北还在卧室里熟睡。
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走进卧室,在方北面前单膝跪下。他抬起冻僵的右手,抚摸过方北紧皱的眉心——昨夜酒里掺的强力安眠药效果很好,他还没醒。
当简云的指节即将触到皮肤时,方北突然扣住他手腕,力道几乎捏碎腕表,瞳孔在昏暗中缩成针尖:“简云?”
“我在。”简云柔声应下,心头像细密的针扎过。
“不是让你别一个人出门吗?”方北看清眼前的简云安然无恙时,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撑身坐起,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昨晚喝得并不多,却比往常还要昏沉,“以后想吃什么就叫我,我去买。”
“看你睡的沉,没忍心。”简云从纸袋里拿出新鲜出炉的可颂,送到他嘴边,“蜂蜜杏仁味,你上周说想试的。先垫垫肚子,一会儿我做饭。想吃点什么?”
“你歇着就行,我来做。”方北翻身坐起,就着简云的手咬了一口面包,摸过烟盒来点上一根。他拉开窗帘,十二月的阳光穿透结霜的玻璃。方北眯起眼睛:“雪停了。”
“嗯。”简云坐在他身旁,拿起床头柜上的柠檬水递给他,“凌晨三点停的。”
方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简云望着他半晌,说:“我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方北弹烟灰的手一顿,良久才说:“我不该让他搬进来的。”
简云的手覆上方北的手背,眼里折射出太阳的微光:“不是你的错。”
“不。”方北摇头,眼睛盯着飘落的烟灰,“其实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他对你……我太大意了。”
“不是你的错。”简云轻声重复。
方北愣愣地望着窗外,白鸟掠过枯枝,振翅声刺破凝滞的空气:“你说……为什么总是这样轮回?”
“轮回……?”简云的尾音散在凝滞的空气里。
“丁依依,顾明生,Allen……”方北声音沙哑,每个音节都像生锈的刀片划过喉管,“到最后,连告别都是奢侈。”
“至少我还在。”简云喉咙发涩,握紧方北的手,"不是吗?"
方北没有回答,长长的烟灰在沉默中折断。
窗外的飞鸟早已消失在天际线尽头,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