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一横,拧眉斥道:“丽昭仪慎言!”
前世俞沅之曾是后妃之首,即便再落魄,也曾有过皇妃威仪,这一句话让大殿众人霎时惊诧,面面相觑。
一切都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一场连环戏,先造势七皇子本性未改,再下无解之毒。
前两位人证所见尽然假象,却能营造出符合逻辑的故事走向,只要买通第三个太监即可大功告成。
荒唐至极,实在可恨!
丽昭仪被女子回首那凌厉目光吓了一跳,但立刻平复心绪,辩驳道:“俞姑娘,我是在为你向太后娘娘求情,你不必如此坚持,人人皆知七皇子以玩弄人命为乐,却独独留你这样久,可想而知是男女……”
“信口开河,无中生有,你污蔑殿下在先,损我名誉在后,居心叵测!”
宫规不宫规的,俞沅之全然不在意,命都快护不得,哪能理会旁的,孤军奋战,那便豁出去自救,怎么都要驳回条生路!
她果断跪朝太后挪动两步:“太后娘娘,丽昭仪口不择言,七皇子并未推那宫女下水,殿下宅心仁厚,曾对民女提过,他是下湖救人的,其他人或许不相信,但这段时日殿下性情如何,太后娘娘定然了若指掌,至于那小宫女为何会落水,眼下死无对证,但此事不古怪吗?民女疑惑,既是丽昭仪婢女,夜里怎会单独去鲤鱼池?”
究竟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戕害暂不明朗,她这话故意说得含糊又讽刺,足够引发议论。
果然,殿中人窃窃私语。
俞沅之趁胜追击:“且民女出身乡野,全然不懂毒,连宫中太医都无法解,可想而知此毒厉害,非寻常人可获!”
众人私语更甚。
丽昭仪慌了神,不甘心道:“太后娘娘,俞氏意在混淆,如今是她投毒谋害殿下,臣妾不过是推断动机。已有三位宫人作证,俞姑娘昨夜前往小厨房制作南瓜酥,且瞧见她背影向殿下寝宫方向行去,小太监更是坦白收了她贿赂,给七皇子送东西,罪证确凿啊!依臣妾看,毒药说不定是她和她娘从乡下带来的,民间与宫中不同,尽是些污秽之物,您若立即将她们母女扣押施以大刑,说不定能拿回解药,为殿下讨还公道!”
“奴才愿作证,点心就是俞姑娘托奴才送给殿下的!”第三个小太监见状拼命磕头。
皇后端着架子,勾唇道:“丽昭仪所言有理,俞姑娘年纪小不明毒,不代表她娘什么都不知道,除非她愿意承认,这些勾当都是她一人所为。”
她们为逼自己认罪,竟扯上了阿娘!
俞沅之五雷轰顶:“太后娘娘明鉴,民女和阿娘——”
忽地,她记起那日,霍琅湖畔凉亭所言,果断转头看向第三位“人证”,那小太监表情决绝,不可能反口,势必咬定了她!
俞沅之攥紧掌心深呼吸,片刻后缓缓挺直腰杆,从发髻拔下唯一一支银簪握在手中,极力保持冷静道:
“太后娘娘,民女自知身份卑微,口说无凭。但所谓人证,实在荒谬绝伦,民女无力抗衡,愿以死明志自证清白!太后娘娘慈悲为怀,民女只求两件事,一盼殿下保重,早日康复,二祈太后娘娘明鉴,勿要牵扯阿娘,民女自幼与娘相依为命,娘不会说话,含辛茹苦抚育民女长大成人,其中多少艰难辛酸不为人知,既然母女团圆她再也盼不到了,莫要让她无端受委屈,身为人女,我死不足惜,只求阿娘能够平安,纵使含冤九泉,也可瞑目……”
她泪眼朦胧望向上位,目光坚定不屈,随即双眸缓闭清泪滑落,将银簪举到喉咙处——
-
“霍将军!”
侍卫脸色骤变,按宫规非护职武将入宫需卸全刃,但男子腰间银刀却明晃晃……
“快去禀孟校尉!”
如今,皇后胞弟负责宫闱安全事务。
霍琅未理会,一路疾行至永寿殿,直至正堂内景跃入眼帘,约距之十米。
他眸光泛寒,盯住跪在最中间,以自刎证清白的女子侧影,右手摸向腰间银刀——
一人欲银簪入喉,一人欲飞刃相阻。
堂内众人此刻神色迥异,更有甚者捂颜退散。
蓦然,襄苑鹤唳,惊空遏云,一字“慢”沉冥入耳。
霍琅驻足。
太后搭下眼皮,出言阻拦,俞沅之脖颈肌肤隐约可见细微划痕,就差那么一点点,她颤栗着睁开眼,呼吸困难。
皇后目的早已达到,女子死活并不重要,然而太后出声,倒让她眉头微皱,淑妃胆战心惊险些后仰,亏得婢女搀扶方才不至跌倒,她捂住胸口,不知如何是好。
“此事,再查,俞丫头禁足鹤兰阁。”
丽昭仪躲在旁边,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老太后并不正眼瞧众人,低头道:“都退下。”
砰一声,那枚银簪清脆落地,银簪的主人大汗淋漓。
霍琅亲眼目睹处置结果,收回握刀的手,随即转身离开,半字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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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中毒,随侍女官禁足,皇家雷霆震怒,不出三日传遍都城,甚至有不少话本以此为题,描述情节绘声绘色,才子佳人也好,恶魔独宠也罢,虽偶有调侃之谈,更多则是将重点放在女官拔簪欲刎,护母鸣冤赴死之上。
如此烈性,勇孝可佳。
与宫外热闹相较,宫内却是乌云密布,魏太医与同僚拼尽毕生医术,不过暂时压抑毒性,若要完全康复,难如登天。
阿娘的生辰日,俞沅之被困在皇城内,抱膝坐于树下,双眸酸胀发涩。
七皇子昏迷三日夜,无苏醒迹象,打从那晚少年落水救人,他们已落入圈套,而始作俑者想都不用想,定然是皇后阵营,如此大费周章,铤而走险,难道不担忧罗家被此事牵连?
她想不通,脑中尽然浆糊。
咚。
脚边滚来块碎石,一只黑猫从墙缝钻了进来,瞳色上黑满圆下金月牙,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同刻,宫门从外被拉开。
王公公入内,那只黑猫咻一下没了影子。
“俞姑娘。”
俞沅之疲惫起身,颔首示礼。
“晚膳送到,姑娘安心用。”
禁足期间均是王公公亲自出入阁中,膳食规格也未有任何缩减,除不可外出,其他与平日无异。
随行小太监将食篮送进殿内,王公公轻叹道:“姑娘宽心,你若无辜定会还你公道。”
她轻声应下。
“对了,奴才这儿还有一物件,是送给姑娘的。”
王公公边说边从袖口拿出枚雪蓝色雁纹锦囊,恭敬递到女子面前。
“给我的?”她不解问道。
“正是,姑娘收下吧。”
俞沅之犹豫,手指伸直又缩起,勉强捏住锦囊一角。
“不知……是何物?”她心中打鼓。
王公公柔声:“姑娘莫怕,奴才只是受人之托。”
说罢,他招手唤过小太监,一道出了门,鹤兰阁再度恢复平静。
夜阑人静,烛火昏黄,食篮好端端立在桌上丝毫未动,俞沅之手腕撑着下巴,目光望向锦囊,在拆与不拆间犹豫不决。
“受人之托……”
她思量许久,方才鼓起勇气将锦囊口拉开,不料瞬间从中散出一连串手绳——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