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自记事以来就没有父母,称一个人牙子中年女人为“妈妈”,妈妈对他不假辞色,三天只给两顿饱饭充饥,把他饿得眼冒金星、面黄肌瘦。
一天,他在破旧的屋子里擦地,妈妈突然带着一碗黄澄澄的粟米饭回来,笑盈盈道:“你小子走运,这次的买主是个官爷,你跟了他再也不愁吃穿,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求不来,别说妈妈不疼你。”
无名眼中只有米粮,根本没仔细听她说什么,连连点头“嗯嗯”。吃完就被捆住双腕,牵羊一般被牵走了,和他捆在一起的还有十来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俱是神色惶惶不知所措。所幸新住处比原来好太多,不仅有木板床,下雨也不漏水,每天只要按时把管家分配的活做完就能分到一天的口粮。虽说做错事也免不了刑责加身,但总归有了个安稳的居所。
直到一天,府上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来者皆身着绛纱袍,提着长刀,面如冰霜。他看着他的主人赤着脚被几个人捉出来丢在地上,人群分开,走出个截然不同的笑模样的人。他的主人见了此人却骤然情绪激动,对着他破口大骂,似乎提到“州牧”、“误国”、“太后”之类的字眼。他想仔细分辨却无能为力,因为耳边倏然响起刺耳的尖叫声,他看见那闯进来的男人微微一笑,将刀刃在他的主人颈上一滑。那圆滚滚的瞪着眼睛的尚带着体温的头颅就滚落下来,在地面上洇出令人胆寒的湿痕。无名浑身剧烈地一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五脏六腑翻涌着,他一抬头,正好和提着刀的那人的目光撞个正着。
笑面虎将手中长刀上的血擦拭干净,道:“张侵犯大不敬之罪,现已伏诛,府上直系三代都不留活口。剩下的女者充妓,男者为奴。垚河不是在新修堤坝,就把他们送过去服役吧。”
他的属下手脚麻利,一刻钟的时间,府上已成了被鲜血染就的修罗地狱,到处都是哭声和尖叫。无名吓得手脚发软,突然无比庆幸自己原本就是奴籍,经此一难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折损。
然而,这庆幸很快被他咽回肚里,因为这笑面虎冲他走来了。
那人掐住他的下颌,钢爪般的指节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无名感觉到对面阴冷而垂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被小鞭子抽过一般。
“你长得很好,如果跟着我,就不用服役了。”依照他的权势,大可以不用过问一个奴隶的意愿,可他偏偏这么问了,分明是存了玩弄人的心思。
无名没有看出来,也不懂跟着他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他被掐得眼中含泪,惊惧地摇头:“小人是奴隶,手脚粗笨,还是去服徭役。”
“哈哈……”那人听得笑出声,轻佻地拍拍他的脸颊,眼中没有一点笑意:“小畜生,你以为服役很轻松吗?每天要戴十数斤的枷锁,干最重最累的苦活,但凡动作慢了、做错事了,哪怕看守的官吏心情不好了,便要吃鞭子挨板子。不仅挨饿受冻,那里连张像样的草席都没有,病了便只有等死的份儿,你这样的小身板,不出十日就要一命呜呼了。”
无名被说得脸色发白,牙关打颤。他还未开口,身边突然传来“噗通”的一声,一个平日里和他一起做活的小姑娘跪倒在地,期期艾艾地蹭到他身边:“将军,奴隶不想死,奴隶想伺候将军。”
笑面虎将女奴上下打量了一番,仍盯着无名看:“可以。”
无名要是此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白做了这么多年奴隶。他连忙落下双膝,“奴隶也愿意伺候将军。”他跟着女奴一起磕头,“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将军轻视地抚了一把他的脸,笑道:“你最好是真的知道。”
其余的人最后何去何从,无名不得而知,他和那个女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跟着将军离去,被安置在将军的后院。无名对自己的前途一无所知,女奴显然知道自己的用处,从来的那天起便格外注意头面整洁,还会偷偷去院子采凤仙花,揉碎涂在嘴唇上充作口脂。终于在一天夜里,将军似乎宴请宾客,突然想起来后院的奴隶们,吩咐人将他们洗刷干净,送到宴上以供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