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桃对崔家大哥不熟悉,只知道是叫崔金棠,在嫁进崔家后见过几面,可模糊的轮廓还是有记忆的。
崔家人相貌周正,气质很温和,否则也养不出崔玉棠这般内心柔软的书生郎。
崔金棠露出疲倦的笑容,嗓音沙哑:“你是晚桃吧,许久不见你长大了些,我都认不出来了。”
余晚桃加进来时才十六的年纪,被舅母磋磨得紧,头发枯黄,脸上瘦巴巴的,与如今灵动明媚的模样截然不同。
“大哥!真的是你!”,余晚桃惊喜道:“我们派了许多人到西北找你,可都不见踪迹,你这是跑哪里去了?弄得这般狼狈。”
崔金棠摇头叹了一声,对于这些天的经历仍旧心有余悸:“二郎呢?回去我再与你们细说。”
“二郎受陈老爷的邀约过府吃酒去了,我让人去喊他回来。”
崔金棠摆手道:“不用特意去喊,我等他回来便是。”
“大哥如何还不明白,在二郎心里,你比任何邀约都重要。”,余晚桃喊了小厮跑去陈府,带着人先回府里休息,期间吩咐厨娘们备上一桌好酒菜。
待崔金棠洗去满身风尘来到偏堂时,崔玉棠正巧从外飞奔回来,他跑得极快,却又在看到人时猛的停住脚步,没有太多感人肺腑的话语,只是潸然泪下,扑过去紧紧相拥。
“大哥。”
“欸,大哥在。”,崔金棠声音哽咽:“二郎长高了许多,都比大哥高了。”
崔玉棠狠狠擦了一把眼泪。
崔金棠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从自己带回来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几块乳酪酥。
“回来时见这家铺子还开着,就买了一些你从前最爱吃的乳酪酥。”
他的手掌,脸颊都是粗粝黝黑的,上面还有许多疤痕刀口,托着雪白的乳酪酥时,手臂还在颤抖,与从前穿金戴银的富家公子模样大相径庭,可想而知在西北的日子有多难熬。
“嗯,我最爱吃乳酪酥了。”,崔玉棠声音哑得厉害,像是闷在喉咙里,他用力地点头,抓了一块塞进嘴里边吃边擦眼泪。
“好了,都是成家的男儿了,还像孩子般哭,可要惹你娘子笑话了。”
“阿桃不会笑我的。”崔玉棠闷闷说着。
余晚桃适时站出来劝道:“二郎,我看大哥赶路也累了,过来边吃边聊吧。”
两兄弟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说。
崔金棠一路回来确实受了不少风霜雨雪,他缓缓讲来:“我们在流放的路上就遇到好几次截杀,顺利到了西北,爹娘落了病根,流放营里日子又艰苦,后来我得了伙头赏识,日子才勉强好过了些。”
“可好景不长,爹娘在一次外出做工的途中被……”,崔金棠说到伤心处,没忍住眼眶湿润,“被杀害了,尸首分离,惨不忍睹。”
“我在流放营中苟活着不敢单独行动,年末那会朝廷来圣旨还了崔家清白,我们可以举家回原籍安置,但那时候多方势力来打听崔家人,我不敢现身,只能拿了路引躲着官兵走,等入了江南地界听到二郎身世明了又被封王的消息,知道自己安全了,才一路赶着回来。”
余晚桃听着都心惊肉跳的,当时的情况,郑氏一派虎视眈眈,她都没想过崔家还能活下来。
她问道:“如今回来了,大哥可有甚么打算?要与我们一起到京都生活吗?”
崔金棠思索道:“爹娘的产业官府已经返还了,我想留在这里,好好经营爹娘留下来的产业。”
“二郎。”,崔金棠唤了弟弟一声,欣慰道:“你已经是个大人了,稳重有担当,如今身份也不一般,大哥也能放心了。”
崔玉棠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当下声音坚定道:“大哥你以后不用再为我操心了,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我与你一起重整崔氏门楣。”
“好,大哥以后仰仗着我们二郎了。”
崔玉棠悄悄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沉稳可靠。
崔金棠回来的消息很快在镇上散开,如今崔家平反,他又有着一位亲王弟弟,不少人家上门来打听亲事。
被流放时崔金棠是定了婚事的,只是还没迎人进门,如今时移世易,那姑娘早就另嫁他人了。
旁人都着急崔金棠的婚事,他自己却不急,祭拜过父母后开始着手打理崔家的产业。
刚重逢的兄弟哪里舍得分别,崔玉棠硬生生在江南这边住了大半年,京中摧了无数次,才不情愿地踏上回京的路。
码头上都是前来送行的人,亲朋好友,同窗知己,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随着大船开拔而渐渐远去。
余晚桃眼眸泛红,直到完全看不见码头了,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这一生都是在不断地离别,又重逢,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而能伴她一生的,唯有一人。
回首时,那人朝她投来温柔的目光:“甲板风大,我们进去吧。”
书生光风霁月,那双眼睛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清澈干净。
余晚桃心跳得厉害,她抱住书生的腰,凑过去咬着耳朵说:“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崔玉棠轻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