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敢有反应。”,崔玉棠起身欲往床边去。
余晚桃拍拍手上的酥碎,将他扶过去,而后脱了外衣挂在床头架上,因着尚未洗漱,她便直接在在床脚踏边沿坐了下来,背靠着床。
崔玉棠坐在床榻上,慢悠悠道:“游兄父亲官至户部侍郎,在京中属高官家族一流,为了家族长远计,他的妻子必须是门当户对的女子,游兄要反抗他父亲,不会选在这时候。毕竟凭他一初入官场的小翰林,是做不了什么的。”
简而言之,游子涧的婚事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余晚桃听得眉头紧蹙:“游大哥在外祖家被放逐许久他爹都没管,这会倒摆起老子架势了,真不要脸。”
“许是因为游家的嫡子伤了根,无法留后,再加上游兄在科举一途展现才华,他父亲才会开始培养游兄。”
崔玉棠拍拍自家娘子的肩膀,宽慰道:“若游兄有心,自会想办法脱离家族桎梏的,他与窈儿且顺其自然吧,看往后便是,我们不好插手的。”
“嗯,那便顺其自然吧。”
余晚桃出去抬水洗漱,终于放下了这桩事,安心歇下。
翌日一醒,余晚桃揉着眼睛坐起身,瞧见身侧安静俊雅的睡颜,恍然反应过来,她昨夜本打算与人商议的事忘了说。
罢了,且等等吧。
忙碌小半旬,华纱庄正式开业。
余晚桃将铺子里的经营交由窈儿去打理,同崔玉棠说了欲借助大选绣女的机会进宫一事。
六局女官不同于宫女,入了宫便不能再出来,女官也有品阶,每半旬可出宫休一日,与朝廷官员沐休制一般无二。
余晚桃打听过,此次遴选司制绣女,主要是入尚功局。
尚功局掌督宫服缝制、珍宝钱货、锦彩缣帛、支度衣食诸事,女官品阶设左尚功与右尚功,下设司制、司珍、司彩、司计四司,各分置司、典、掌以掌其事。①*
女官,是最容易接触到后宫嫔妃的职位。
余晚桃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已知晓瑛贵妃是敌人,便要谋一份知己知彼,将宫中的局势摸清楚,入宫无疑是最方便打探消息的。
她要入宫,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崔玉棠。
“二郎,魏使后来找过你,对吧?”
崔玉棠握紧盲棍,“是,来问了一些事,此人应该可信。”
“你若决定好了要入宫,可以借助他的人脉。”
正是因为知道余晚桃已做下的决定不会更改,所以崔玉棠并未开口劝,而是给出了建议。
六局女官几乎皆是从京官女眷中挑选,少有民间女子能入选,哪怕有手艺了得者侥幸得中,入了宫中无人庇护,只会举步维艰,备受排挤。
“既然你说可信,那我明日就让人去送信。”
“莫要送信,就以请魏府女眷去铺子做妆的名义吧,莫要让人盯上。”,崔玉棠神色稍冷:“他最近在暗中查大伯当年的贪污案,应该是从曲屠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瑛贵妃的人可能已经暗中盯上他了。”
既然要请魏府女眷,少不得麻烦王夫人,余晚桃捏了捏眉心,最近王夫人格外热衷到她铺子里请人做妆,同一众手帕交们三日一宴,五日一聚,实在是难应付得很。
见了窈儿,还格外热络地要给她介绍京中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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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二楼。
王夫人携着魏府几个女眷在做妆面,言谈嬉笑时,一抹黑影闪身入了隔间茶室,其内茶香缭绕,檀木茶桌边,端然坐着二人。
余晚桃率先起身,从容行礼:“见过魏大人,请赏脸一坐。”
魏驷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落在正欲撑盲棍站起来的崔玉棠身上,“且坐着吧,有事直言便是,我不好在此久留。”,说罢便也在小夫妻对面安然落座。
崔玉棠闻言便顺势坐回去,抬头露出笑容,温润如玉,俊雅的面容恍得魏驷一怔,旋即眉头皱紧。
余晚桃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魏大人,我打算入尚功局任司制绣女,想借一借大人的人脉。”
魏驷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你确定要入宫?”
余晚桃点头。
“可以。”
魏驷吃了口茶,应得干脆,他只待了片刻便起身理理衣袍,冲二人冷漠提醒道:“崔郎君长相与宫中的主子有几分相像,不管是否巧合,往后出门还是遮掩一二,如今东宫势弱,侯爷又领军护送使团出使北蛮,若让郑家发现,恐惹来杀身之祸。”
崔玉棠拱手:“多谢提醒。”
魏驷转身出了茶室,径直离去。
回到府中,魏驷在书房内静坐了一夜,直至天光熹微,才唤来亲信,将封了腊的密信递到对方手中。
“去西北找到崔氏族人暗中保护起来,还有立刻将这封信送到长信侯手上。”
“是!”
魏驷双手合起托在下巴处,重重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的红血丝,一声沉重的吁叹在书房内飘散。
在江南府配合文鹤英砍去郑氏一只爪牙时他就有怀疑,文鹤英自诩中立派,却会同意合作对付曲屠,这无疑是在与瑛贵妃一派作对。
并且对一普通举子如此看重,让他出手相护。
时至今日他对着崔玉棠的脸一再琢磨,终于明白了。
当年朝晖太子遇刺身亡,太子妃史氏和年仅三岁的小皇孙在泰安府省亲时也遭遇毒手,尸骨无存。
圣人震怒之下,所有牵连者皆诛九族,魏驷当时不过初入官场,十几年过来,那飘荡在京都上空的血腥味尤记忆深刻。
他曾有幸得见过朝晖太子几面,那般惊世才貌永生难忘,崔玉棠跟他记忆中的朝晖太子实在是太像了!
仔细算是年岁也正合适。
想到那个可能,魏驷激动得浑身颤抖,仿佛看到了自己将来一步登天的官途,可下一刻却清醒过来,此事于他而言是机遇,可稍有不慎,将会万劫不复。
瑛贵妃一派若是知道此事,崔玉棠断无活路,如今宫中继后虽也出自闻人一族,但难保不会为了三皇子坐稳东宫之位而下杀手。
朝中皆知圣人对前皇后所出的朝晖太子寄予厚望,其膝下小皇孙更是独占宠爱,当初泰山祭,圣人直接抱着小皇孙登上山顶祭坛,共享大朝国运。
此举等于是定了太子之后的下一任君王。
于其他势力而言,崔玉棠的出现真的挡了太多人的路。
而他能信任的只有长信侯府,长信侯手握兵权,在朝中深得圣人信任,更重要的是,如今的长信侯,正是史氏父亲。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崔玉棠下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