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奴婢前来,只是想告知娘娘,咱们没米下锅了,明天一早奴婢上山去挖些野菜,若能寻得鸟蛋自是再好不过。奴婢会将粥熬好,热在锅里,娘娘起身了便自行先用。”
“嗯,好,那你也早些歇息。”
“奴婢告退。”
郭南希望着窗棂上消失的身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是萧太后的人。” 李湛轻声提醒。
“萧太后的人又何妨,也可收为己用。” 南希俏皮一笑,眼中透着几分狡黠,仿若藏着万千妙计。郭南希心中早有盘算,如今局势复杂,多一个助力总是好的,哪怕是敌人的人,也要想法子拉拢过来。
“聚海茶楼是幽魂派的产业,你手头拮据时,可去找里面的掌柜。”
“臣妾知道,皇叔公早已与他们知会过,他们也暗中帮衬过本宫不少,可本宫身处皇陵,陡然多了许多银两,岂不是惹人猜疑?父亲再三叮嘱本宫要低调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也罢,皆依你。” 李湛轻叹一声,侧身躺在南希身旁,不再言语。李湛心里明白,南希的顾虑不无道理,当下只能尊重她的选择,只盼日后能给她好一点的生活。
“夜已深,要不你明日一早再走。” 南希终究还是松了口。
“嗯!” 李湛简短应了一声,侧身凝视着郭南希,嘴角上扬,仿佛此刻便拥有了全世界,满心皆是幸福。
“刚从山上下来的那两人不知是否是神策军的人,那帮疯狗,着实令人讨厌。” 南希埋怨了一句。
“并非。” 李祥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怎知?”
“是皇叔公与飞檐大人。”方才他已从身影和走路姿势辨出来人,只是南希手快,他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塞进了被窝里。
南希心领神会地点头。
“他们是来擒我的。”
“你是偷跑出来的?”
李湛笑着点头。
“你是想臣妾,还是想皇叔?才会这般涉险跑来。”
“你猜呢?”
“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狡猾。”
京城之事,多又繁杂,南希从城北往事唠到城南琐事,又从城东旧闻侃到城西新变,竟足足说了三炷香的工夫,直至李湛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才停歇。此时窗外,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得这夜更加的宁静。南希讲着京城的乱象,心中满是担忧,想着李湛还要往里闯,可又知道拦不住他,只能默默祈他平安。
“从蓬莱一路至此,想必是累坏了吧!” 南希轻叹一声,在李湛怀中寻了个惬意的姿势,沉沉睡去。
那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李湛被擒,李昂以冒充先帝之名,判他斩刑。
高台之上,年轻的圣上泪流满面,而他身旁的仇士良扯着尖锐的嗓音高喊:“时辰到,斩!”
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滚落,鲜血喷涌,溅起丈许,仿若要将苍穹遮蔽,紧接着乾坤颠倒。
“陛下!” 南希陡然惊醒,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这才回过神来,原是一场噩梦。
她轻轻拽了拽身边之人的被角,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浅笑,轻声叹息:“当真是累坏了吧,臣妾做噩梦都未将你吵醒。”
“南希 ——” 李湛呢喃了一句,伸手摸索,待触碰到身边之人,便往跟前蹭了蹭,心满意足地咂着嘴,又沉沉睡去。南希也寻了个舒坦的姿势,再度入眠。
次日清晨,李湛一番乔装改扮之后,便入城去了。南希知晓拦不住他,便也不再执拗,只是在李湛离去后,她以被神策军搜得心烦,想安静几日为由,打发了身边的几个亲随,遂回郭家探亲。
待众人离去,她也乔装一番,进城去往西市,买了诸多李湛爱吃的,方才折返回郭家。
李湛进城后的首要之事,便是寻李怡。李怡正靠在十六宅的一棵柳树上发呆,被来人惊了一跳。李怡看到李湛来,心中既惊又喜,惊的是局势危险他还敢来,喜的是他终究放心不下他而涉险入京。认出对面之人后,他警惕地环顾周遭,方拉着李湛匆匆飞离十六宅。十六宅内,庭院荒芜,杂草丛生,昔日繁华也早已不在,唯有那几棵柳树依旧在风中摇曳。
京城局势大乱,二人只能去往水云的一个分舵,进了暗室,李怡才松开拉着李湛的手。
“皇叔,您这般紧张作甚?”李湛哂笑一声,拉过一个凳子,安然落座。
“长安已然乱成一锅粥,你跑来作甚?寻死吗?到底长没长脑子?” 李怡毫不留情,这也是他头一回这般责骂李湛。其实,他也是心里着急,如今长安危险重重,李湛这一来,无疑是羊入虎口。
“皇叔如今胆子倒是大了不少,竟敢责骂朕了?” 李湛又是一笑,斜靠在椅子里,一脸玩世不恭。
“湛儿,如今长安人人自危,都恨不得插翅逃离,你却还往里闯,真是不知死活。”李怡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我听闻神策军屠戮完一帮大臣之后,局势已然平息,怎的,他们还真想赶尽杀绝不成?现今这朝局,他们既已开罪世家大族,还能支撑几时?”李湛剑眉紧锁,眼神中寒星闪烁。如今这朝局摇摇欲,各方势力暗中角逐,而那无辜百姓恐成蝼蚁。每念及此,他心中便如被荆棘缠绕,痛苦不已。
“自然是忙着抓捕漏网之鱼。杀了那般多人,仇家便如过江之鲫,有了这些仇人,他们心中岂能安稳?怕是恨不得将这长安城屠戮殆尽,以绝后患。” 李怡满脸愁苦。
“阉党如今的势力当真如此猖獗?” 李湛一顿,侧身凝视着李怡,眼眸中满是忧虑,逐渐紧握的双拳和泛白的指节无一不透露着他此刻的忧思。
“自从师父与萧太后离心,随即释权之后,整个水云间便已归隐,淡出朝野。如此一来,朝里神策军便一家独大,你且说说,他们势力能不大吗?” 李怡转过身,与李湛对视,眼中尽是无奈。往昔,江湖朝堂皆有郭碧云的身影,一直也维持着那微妙的平衡,如今萧太后目光短浅,已然被打破,便再难复原。
“连宰相都敢杀,当真是目无王法,肆意妄为!” 李湛怒目,猛地一拳砸在桌上,茶盏剧震,茶水飞溅。李怡明白,宰相关乎国本,如今被杀,便是动摇了大唐根基,李湛愤懑,也是必然。
“那又有何办法?圣旨可是当朝圣上下的,罪名为兵变。从古至今,兵变之罪,哪有不诛九族的道理?” 李怡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里,眼神中满含痛苦与迷茫。
“他如今也是身不由己。” 李湛微微皱眉,语气虽有怨怼却也有一丝体谅。他也曾在那皇位之上苦苦挣扎,在那权谋漩涡中彻夜难眠。
“自作孽,不可活,活该落得如此下场。”李怡冷哼一声,眼中满是鄙夷。他心中暗自咒骂那少年弄权者的愚蠢,可骂完之后,又被深深的忧虑笼罩。他深知大唐已在风雨飘摇之中,岂是几句咒骂就能力挽狂澜。
“您和涵儿相处得好不好?”李湛见气氛凝重,便有意岔开话题,缓和一下。可当他看到李怡那落寞的神情,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我不过是个痴傻之人,除了你,又有谁真能看得起我?又何来相处得好不好一说。”李怡苦笑着自嘲,眼神黯淡无光。他微微仰头,望向屋梁,试图把那即将夺眶而出的酸泪憋回去。
曾经,他内心深处渴望李湛,可如今已物是人非,那被冰封的火种,虽未熄灭却也难以重燃。往昔的求而不得、遭人嫌弃,今日随着李湛的出现如鬼魅般再次浮现,让他不自觉地潸然泪下。
“当年是我年少无知,调戏皇叔在先,是我的错。但我欣赏皇叔的才华却是真,所以您莫要妄自菲薄。”李湛压下心中情愫,掏出手帕为眼前之人擦泪。他深知,自己此番入京,断不是为了儿女情长而来,既如此,他便该断了李怡的那点念想,不给他留任何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