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姜推开他的手,已不是气,而是烦闷:“你真的心里有病。”
金汤匙在瓷上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独孤无忧低头搅拌汤羹,轻声应承:“自然,我心里清楚。”
不料他承认得这样自然,她止住眼泪,狐疑地瞪着他,这人抬起眼睛,看到她那一副嗔怒的模样,弯起嘴角:“我就是见不得自己得不到的,被旁人得到,如何?”
心火霎时被浇灭得无影无踪,同这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既知道自己是个恶人,也乐得做个恶人。
云姜恹恹地抱着膝,在她面前,那一双高举过头的手臂轻轻发抖,一丝呼吸微沉。
她听觉敏锐,伸出手去摸索,碰到了燕窝。
独孤无忧将她的手捞回来,低声斥责:“乱摸什么?是油锅也这样冒冒失失伸进去?”
“我自己喝。”
独孤无忧察觉到她的心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真是会心软:“好,再吃两口。”
她乖乖地吃了两口,解脱了她和面前这名婢女的窘迫。
看她不吵不闹,独孤无忧一边清理她的手指,一边嘱咐:“你喜欢吃些什么,吩咐下去。女孩子都爱吃甜,王府里新择来的厨子很会做点心甜羹。”
她恹恹地把头埋在膝上,朝着一处发呆。
他扶着她的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清光明媚,很适合吹吹风。
“不如出去走走?”
他还真是宽待他的囚徒。
她摇摇头:“太痛了,走不动。”
“懒懒散散,这样好得慢。”
他靠在她的身边,突然起了兴致,笑道:“那我给你念一段书。”
“嗯。”
伴着轻声低语,书页翻过,窗外的雪落满了地,一阵风来,卷起一层浪。
书合上的时候,余光一斜,发觉这人已经睡着了。
独孤无忧把她放到枕上,拉拢了被子,揉了揉昏痛的额角。他撩起珠帘,看着正在给熏香炉打扇的婢女,怪罪了一句:“安神香放得太重了,差点把本世子都放倒了。”
“世子殿下恕罪。”打扇的两名婢女登时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是否停用一段时日?”
“不,不必。”他负起衣袖,想着她就是要这样虚弱才好掌控,“小心伺候。”
“遵命,殿下。”
他下了台阶,拂动的云锦犹如那一片雪色般,吹到了书房。
不多时,这人就换了一身朝服上了车马,径直去了南穆王府。
南穆王府。
内庭。
一只飞在半空的红色风筝顺着风势越来越高,在湖光水色之中,十分显眼。
引路的仆人佝着腰,独孤无忧淡淡地一扫刺目的红,掠过湖廊时,又触到了翩跹的裙摆。
“世子殿下,王爷正在花园之中,请。”
“嗯。”
花园芭蕉葱葱郁郁,桌上燃了一炉香。
沉木香洇成一线白,在骄狂的风中被吹得歪歪扭扭。
一道威严的人影立在竹下,不远处,一群仆人正在竹里挖掘竹根,废土洒出了青砖。
独孤无忧看到那人脚下的青砖甚至都被拱得冒起,似是有不服输的东西在钻营。他微微一笑,极风度地一施礼:“世叔,近来安好?”
“无忧,原来是无忧。”
就像没有得到下人的通传,那人转过身来,作恍然大悟,连连朗笑:“无忧回来了。”
水榭里。
天上风筝高飞,底下一道红衣坐在阑干处,倦怠地临水自照。
波光粼粼地回荡在水榭之下,她看到水中女子姣好娇俏的眉眼,含着一点晦涩的情思,掺杂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骄傲。
生长在水里的荷花挺立着青色的花苞,圆圆的叶在温柔的水波里一摇一晃。
那水静静地涌动,一照影,就深不可测了。
就像某些不可捉摸的东西,始终在荡漾,始终不可投身……她伏在阑干上,垂着眼睫,搭在手臂上的红纱默不作声地滑落,跌入水中。
周围的婢女吃了一惊,她却没有注意到,只盯着水榭柱子上被湖水侵蚀的痕迹,那一道一道的水线,时起时伏,带着她想到了更渺远的事情。
此时,一名急匆匆来报的婢女屈膝,含笑禀告:“郡主,听说无忧世子来了咱们府邸里,这时候正在见咱们王爷呢。”
她回过头来,美丽的眉眼间写上一丝灼亮,轻快地拔高了音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