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半截还没有入土的金冠少年湿润了一下唇,苦笑道:“在这里。”
隔着一道融融的沼泽,被吞进去的人艰难地杵着,不断吸附的泥浆还在把他往下带。
“哪里?大概多远。”
趴着一摸,确定泥稀得不能淌过去,定是活泥潭。
“你一直说话,教我确定你的方位,还有,你瞧瞧周围有没有合适的石头,告诉我位置。”
她一边清晰地指挥着,一边利索地脱下衣裳,撕成长条,打成死结。
“相隔约莫两丈,或许一丈二尺,你的左手后七八步远,有一方大概一握的石头。”
在一道道裂帛声中,独孤无忧眸光幽幽,既有对处境的莫可奈何,又有些怪异的触动。他甚是难为情地别过眼去,只用余光打量着对方干净利落的动作,扬声问道:“你不会想靠自己就把我拉出来罢?”
岂不是废话?这难道还有第二个人不成?
云姜苦中作乐,顽笑道:“你的手莫非动弹不得了?”
“我不敢动,一动陷得更快。”
这就对了。
绑住石头的云姜重重地一抽绳结,双手举起,往后退了两步:“把头护住!万一不小心将你砸死了可就罪过了!”
在独孤无忧的炯炯注视之中,云姜三步做两步冲出,猛地一掷,而后她不住后退,差点也陷入里头:“你够不够得到?”
丢歪了一些,手指尖怎么也够不到。
独孤无忧稍微一动,整个人就歪栽得更厉害,他感觉厚重的泥浆挤压着他的胸腹,闷得人喘不过气:“差一点。”
“再来!”
他挣扎了两下,只抓到一手的泥浆……还是差了一点。
“再来!”
第四回的时候,终于可以够到。
布绳上已经沾满了泥浆,糊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独孤无忧这辈子从没有这样狼狈过,俨然浑身上下都是泥,他嫌恶地咬牙,擦了擦自己的脸,勉强辨认清楚前头。
岸上,云姜拽着绳全身往后仰去,灿烂一笑:“这沾满了泥浆虽然滑不溜手,但是一吸了水就不怕这破布不耐用了。”她蹬着地上的茅草团,开始发力,“纨绔,你只管爬出来,千万不要松手!”
穿山风畅快地吹过,摇落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在地上,茅草被揪断了好几把。
云姜咬紧牙,拼命地拽着绳,脸色涨红得发紫:“独孤无忧!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沉!使劲儿啊!”
被拖得整个人跌入泥浆里的独孤无忧哭笑不得,生怕一个用力就将她活活地拽下来:“把你拉下来作伴怎么办?”
他说得不无道理。
云姜甩了甩痛得脱臼的手腕,忽然摸到自己胸上……一会儿后,多出来的一段白净绳子系在林木上。
深陷泥潭的少年匪夷所思地望著那一段白净得出奇的绳子,声色沙哑极了,问了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为什么非要救我?”
只剩下一件衣裳的云姜冻得瑟瑟发抖,还在死死地拽:“我这个人心肠好,路边有条狗也救。”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仍然心生挫动,自嘲地一笑。
天色仍然阴阴沉沉,挣扎得快要虚脱的人终于被拖出来,连滚带爬地跳出泥潭。
他像个一直流淌烂泥的鬼,狼狈地揪起近处的靴子,倒出泥浆,叹了口气:“小爷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都怪那只野兔。”
他一边穿靴,一边擦了擦脸。
云姜闻到他一身腥臭的淤泥味道,嫌弃地躺远了一点,嘟嘟囔囔:“原来你是追兔子撵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