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身躯开始倾斜,灯下的影子长长的,长长的垂下来,看上去隐约是一个蜷缩着匍匐在地的姿势。影子够着莲见月影的衣角,克制的浸染了一片月牙色的布料。思念曾像一轮弯月,一天天的满下去,素白的微光都要溢出来了。奇迹的背面却是他无法面对的黑,几乎要将他扭曲、吞噬。
“请给她……请给我们,一个解脱吧。”木下隆好像瞬间老了,他带着绝望的期盼抓住莲见月影的肩膀:“她、她是那样美好,那样自由的人啊。她不应该被我的诅咒困住……请,放她走吧。”
原来,在木下先生的视角里,他和爱人的终局竟然是这么悲伤吗。
原来,咒术师和普通人之间的缘,带来的竟然是这样温柔的、包含爱意的哀痛啊。
莲见月影扶住木下隆颤抖的手,目光却越过已经垂下头的老先生,看向餐桌另一边的伏黑惠。在普通人“看见”的世界里,被卷入咒术的漩涡,是这样绝望而无力的事情吗。
她知道由乃的术式为什么没有发动成功了。
莲见月影轻轻扶着失魂落魄的老人在椅子上坐稳。她顺势蹲下来,颜色变得越发浅淡的眼瞳向上望着木下隆:“不用担心,更不用自责了。”
她的语气里带有柔软又不容质疑的坚定,像是漫长寒夜里蜡泪上跃动的一豆绒黄又炽热的火苗。少女找寻着老人逃避的目光,带些烫的掌心覆上木下隆冰冷的手背。
“您将我们咒术师当做什么啦。”
咒力在她的身边起伏,再没有雾的轻巧和沉默,而是心脏般沉重而有力的收缩,搏动。灰色像溪流迸溅,漫向白炽灯以上,洒满冰蓝光线的房间。
“这个世界真的很操蛋。我第一次看到咒灵时就这么想了。”她认真的看着木下隆的眼睛:“和的咒灵战斗也很操蛋。但是,我们能和那么恐怖的,超出普通人想象的东西对战——是因为我们有比它们更强大的力量啊。”
她轻轻一笑:“嘉美子女士一定没让你看过她全力运转术式时的样子吧。她可曾是五条家的门面之一啊——那样的力量足以震撼任何一个人的心灵。她也没有像你诉说——不,是无法像你传达身为咒术师的感觉。斩断一切束缚,自由自在的战斗,享受那份为我独尊的快意。就算是一瞬间,也足够让我们的天性舒展,血脉沸腾了。这份力量,正为了抗衡你口中的‘无能之人造成负担’,被赋予我们的东西啊。“
“力量是毒药。有无数人迷失其中,自甘堕落;或是被它蛊惑,从此挥刀向身后的羔羊。但有资格拥有这份天赐的强大,肩负着众人的希望挥刀……又何曾不是我们的幸运呢?”她微微歪过头,继续:“而且……”
“咒术师的灵魂,可不会这么简单的就被痛苦和愧疚困住啊。”
“如果她真的留下来了,”莲见月影的声音平淡,每个字都稳当当的落在地上:“那只会是因为,她爱你呀。”
她站起身来,几乎是从容的组织起桌上的人:“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您房间里的到底是什么。真希,你帮我看看由乃……她刚刚被术式反噬,需要麻烦对这些更有经验的你照顾啦。伏黑同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伏黑惠原来略显沉重的表情突然显得有些空白。他的眼睛开始向左瞟。莲见月影轻叹:“太明显啦,看什么看。木下先生因为这事独自烦恼了这么久,但你把事情都包办了,却连他烦恼的源头都没搞清楚耶。好,你也一起上来。”
她带上有些愣怔的木下隆直奔楼上的卧室。少女的眼中闪过无数思绪,最后只是向身后的两人简短的说:“我始终觉得,木下先生——你只是看不见而已。”
“如果你们也可以看见我们眼中的世界,有选择是否拿起刀,加入战斗的权力就好了。这个世界,可以是一个所有人想入局的人都能相互狩猎的地方。”
她推开紧闭的卧室门,让窗外的月光透入昏黑的长廊:“木下先生是个从骨子里就过于温柔,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正论爱好者啊。嗯,某个宗教人士也许和你相性很好喔。如果他遇到的普通人都像木下先生一样,他能走多远呢……不过这世界上大概没有如果吧。”
莲见月影的碎碎念停住了。房间中,咒灵或许感知到了什么,缓缓从藏身的地方飘出来。木下先生的视线和虚浮的红绳对上了,他不禁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