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一百遍?听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这是多轻的处罚!
徐南歆先前昼夜不舍,伏案临摹,已写完了八九遍。只有她自己知道,写完这八九遍有多么不易。
如今却全部作废。
她目光下垂,看着地上摔裂的书册,双手背在身后,无声掐着掌心。
良久后,艰涩道:“……是。”
可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
他看上去轻飘飘揭过此事,实则,压根没信她方才的辩解吧。他直接就认定,此前所有临摹,皆是旁人替她写的了。
故而,让她重写。
徐南歆可以被指责,可以被责罚,但她不想被人冤枉。
如今,她就被平白冤枉了,而且她还半句都辩驳不得。
地上的书册摔裂四散,她的心血被轻易糟践,对方还如此不解人意。
徐南歆垂眸看着地面狼藉,酸楚冲上鼻腔,眼前水雾蒙蒙。
她眨了眨眼,努力让眼泪别掉下去。
秦翊却没理她,而是继续翻阅案上她临摹的字帖,眉心微蹙,自顾自说:“还有,之后朕会派一个宫女,守着你临摹。若是有不懂之处……”
“陛下就如此不信我吗?”
她声音哽咽,眼泪再收敛不住,顺着脸颊徐徐滑下。
他还要派一个人守着她,是怕她再犯吗?
秦翊一点也不信她。
徐南歆竟莫名,被这一真相给刺痛了。心口一抽一抽地疼,泪水一滴一滴地落。
她一声不吭地抹着眼泪。
见到此情此景,秦翊稍霁神色顿时阴霾。
他缓缓合上书册,重重叩在桌上。所有人心里,也跟着一抖。
“你再说一遍?”秦翊声音很轻,讥诮意味甚浓。
他的语气,仿佛是他给了她多大的赏赐,结果她毫不领情一样。
“陛下不信我。”徐南歆垂眸回避他的目光,但声音仍是倔强。
秦翊扯出一抹冷笑:“还从未有人,敢对朕说这种话。朕还是太纵容你了,你才有胆子三番五次不识好歹。”
“陛下何曾纵容过我?”
他分明才是三番五次,辜负她真心的人。送点心、罚临摹、说祝词……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数不清了。
她是有和亲之事,有求于他。可徐南歆不是奴颜婢膝之人,她也是有骨气的。秦翊却把她当成面团似的,当她没脾气。
徐南歆深知,今日自己又免不了一场责罚了,可她内心无比平静,沉默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可秦翊似乎被她方才的话问住了,他脸上表情十分精彩,许久不言。
“你记得你除夕夜是怎么回来的吗?”他莫名其妙问道。
只换来徐南歆一脸茫然。
他嘲弄地看她,似是明白了什么。
“……你说得没错,对极了,朕确实不信你,也不可能纵容你。”
徐南歆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秦翊却怒极反笑,更生气了:“倒不用派宫女看守你临摹了,朕亲自来!”
他这是何意?徐南歆惊愕万分。
他定定想了须臾,似是下定决心,吩咐道:“自明日起,你便去藏书阁临摹,纸张笔墨一应留在那里,不得带回,也不准带你的人过去。藏书阁的宫人,可不会帮你。”
“当然,朕偶尔前去藏书阁,也会检查你的临摹。”
徐南歆未料事情竟是如此走向,双眸睁大,一时怔住,竟不知所言。
秦翊见她呆滞的模样,竟有些满意地笑了:“听到了就应一声。”
徐南歆一个激灵,忙不迭点头。
“……是、是。”
秦翊莫名又转阴为晴了。
他未再多言,转身便走。殿中御前侍从见状,俱都随他离去。
良久后,殿中其他人才敢起来,各归各位。
金露已然被方才情形吓破胆,面色惨白,颤颤巍巍凑近她。
“公主……您方才……”
她竟然跟陛下呛声了,而且,陛下还撂下一句这般摸不着头脑的吩咐。
“无碍,不过是要去藏书阁临摹,我在哪儿临摹都无所谓的。”徐南歆自我安慰道。
只是,一想到日后,她时不时还要和他打照面,多半还要被随意点评临摹的字迹,她就松快不起来了。
金露却摇摇头:“奴婢不是想说这个……奴婢只是觉得,陛下竟是不曾责罚公主……”
“我好歹是公主,他要罚也不会罚太重。”
何况,秦翊惯会做一副宽宏作派,不论心中如何打算,明面上他还是要名声的。
“可是……”金露张了张嘴,几欲开口,最后还是闭了嘴。
夜已深,徐南歆歇下后,金露便合上门,出了殿。
冬夜瑟瑟,在回去路上,一位太监却拦住她。
“陛下有令,但凡协助过永安公主临摹的……皆要在殿外跪上一夜,以儆效尤。”
目光扫过庭院,已跪了不少宫人,皆立在刺骨寒风中。
“……奴婢遵命。”
金露脸色苍白,可并不意外。
这才是常态,是陛下惯常的行事作风,否则阖宫上下,怎会被整治地如此有条不紊。
天威压众,莫不敢从。
对他们,陛下是一如既往的。那对公主,陛下恐怕也不会动什么恻隐之心。
金露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