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青耕承认,自己是真狭隘了,之前批判南山基建不好的声音大了些——来到北山,才算见识到。
生、灵、涂、炭。
这四个字,今天,他才算真正学会怎么写。
噗滋——
他连忙抬起脚,甩血污动作快出残影;双手慌乱合十,都没对齐,四肢各行其道,乱七八糟地给那条烂手臂道歉——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
天蓝得无情,苍茫茫大地黄沙风起,不知又埋没了几具无户尸骨;他们这一行人看来十分渺小,似盘旋山腰,只会打转的蝼蚁。
这就是难民营——“营”还算好听的,应该是,难民窟乱葬岗版。
“别看了,跟上。”
其实,这一路来,并不顺利,光是北山重重刁难关卡,就先遇到好几个。没有人喜欢这个,又不好开口,一口气先憋在心里。
还是朱揽阳想了个法子——他一振翅,阳风袭来,直接把这些挑麻烦之货色卷走了,从根源上解决困扰,疏通了所有人即将长出来的结结,顺便还帮他们扫出个直通难民营大道,当然是用风。
然后,他就大摇大摆地去“谈判”了——他个人不承认“领罚”这词,一句“我朱雀来帮他们他们还敢罚我,笑掉大牙!”让各位心服口服。
难怪玄侣青喜欢把这人揣在身边行事,虽然喜欢少人头发,但是这样……是真爽啊!
众人都受到这便利恩惠,也不磨蹭,简单对接上本地医团后,自由行动。
宗青耕见各都心照不宣地四散开,一脸空白,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像个小跟屁虫,紧紧缀在南花朝后面。
南花朝随着他师父——大名柳笛,先来到大风寒重灾区。
三人没有废话,直接蹲下把脉;柳笛敛目沉默,半顷,又掰开病人嘴巴:
“脉象浮紧,舌苔薄白,体表无汗,发热,恶寒。”
无汗?
“看来这病还变种了,”南花朝也注意到这个词,“南山病人可不是无汗之状。”
“证明它还能习惯南山水土嘞。”
柳笛开了句冷笑话,回到正题:“虽然这症状和伤寒类似,但事情不简单,不能掉以轻心,要除掉疫病之根源,还要对症下药,别让场面恶化。”
南花朝道:“伤寒好治,徒儿再察看几位病人,估计很快就能把药开出来。”
伤寒,伤寒……
这又是北山,因地制宜……
宗青耕调取记忆,不突兀地插话:“说到伤寒,我倒是想到一个。”
麻黄汤。
……这个灵感还是玄侣青cos张仲景那里来的。
宗青耕简单报下药材,其他两人都明白其意思。
柳笛一向波澜不惊,此刻目光却闪烁:“之前花朝与我通信时便说你聪明机灵,反应极快,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哪里哪里,多亏张仲景,感恩《伤寒论》。
南花朝拟好单子,每扫一项,目光离开纸张,回到躺着病人身上,来回几次,再略微思忖,划去,修改。
“杏仁,现在估计不好找,我根据不同医患自身状况,选取其他几类平替药材,”他把方子交给宗青耕,“你找下这里管事的,给他,辛苦你。”
宗青耕老老实实把单子交上去了,没等到特快快递,先是一句质疑:
“你这药对吗?”
宗青耕扬起左眉。
那人眉毛长成他从未想到过的倒之字形,一双眼睛,呃,像是随便巴拉到角落簸箕里不一样的玻璃珠子,生生摁进去的,薄唇,教科书般刻薄之相。
估计以为这药是他开的。
宗青耕扬起嘴角,话音没变,眼神倒是更冷淡了:“这是柳笛大夫开的——我们现在急用这些药材,请问最快送来,需要多久?”
“哎,哪是怀疑你们南山医师啊,你们可比我们厉害多了,才来多久,便能开出药方,啧啧啧,”那人甩甩手上药单,“只是,你们开药,也要因地制宜啊。”
宗青耕没想到因地制宜还能这么用:“哦?”
“这麻黄,是你们南山盛产之药材,恐怕,北山没有吧?”
“还真不是,”宗青耕道,“麻黄喜干旱,喜生长于山地、荒漠等地——很不巧,它不喜欢细糠,倒喜欢你们当地这宜居环境呢。”
那人面上丝毫不动,直接装傻:“是吗,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嘞。”
可不是吗。
“这麻黄,可是什么可贵药材?”
宗青耕略一皱眉:“不算,便宜量大,一点都不为难你们。”
“那好。”
宗青耕见那人终于磨走了,以为这事就这么成了——
他高兴得太早。
不到半炷香,那人便折回来,一脸惋惜抱歉懊恼综合体:“嗨啊,不巧了,临近乡镇药铺里,都没这麻黄了。”
宗青耕:……这话也太假了。
当我这么好骗?
宗青耕装作推心置腹,设身处地理解那人困扰似的:“啊!这么不赶巧!”
“是吧!”那人以为宗青耕信了,接着编瞎话,“哪有这么巧的事!”
“对啊,哪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