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渟指尖一顿,猜到了颜笠的问意。
“这宫城脚下,暗流涌动,对吗?”颜笠接着问。
翁渟思索了一阵,启齿道:“我出生时,先太后离世,先帝没过几日也跟着去了。彼时陛下年岁尚小,由太后辅佐朝政,借此分权于己。但如今的陛下已不是孩童,他要的,是太后手里的权。他迎娶柳曦为后,扶持柳家成为自己势力,便是与太后抗衡。翁展宁为太子太傅时,就在朝中扎下较深的势力,而与太后间的姻亲关系,则更为亲厚。”
“我没有答应柳琰晨的请求,我只是让他帮我这一次,也帮他削一削翁家的势力。”
一切都得到了答案,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但你现在走到绝路了。”颜笠定定地说。
翁渟哂笑道:“是啊,没有路了。我闯进寿安宫的那一刻起,无异于下了战书,我不会与翁家为伍。”
“还是为了我。”
“我没有算到太后会罚你,哪怕是我都没有关系,可还是牵连了你。”
颜笠皱起眉头:“你本不用这样……”
“阿笠,不是迫不得已,我是为自己活。”翁渟打断了她,“我在这枫栖殿颓丧了这么多年,厌弃自己,浪费自己,现在想来,当真枉读了圣贤书。”
颜笠听完这一番话,却发自肺腑地笑了。
“你笑什么?”翁渟纳闷。
“我很高兴,你肯原谅自己。”
翁渟失了言。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颜笠的欢喜,去掩埋自己藏于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阿笠,比起我的残躯,我更想护住你。
他终是没有明说。
颜笠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对劲,刚要张口,翁渟就发了话:“颜笠,你离开枫栖殿吧。你本就是为了我的病而来,现在我已经好了,应该还你自由。”
过堂的狂风屠戮窗棂,击出狂妄的噪声。
颜笠的心也随着寒了三分。
她隐隐能感觉到翁渟为何会做此决定,可她说不清。
重重云雾之间隔着什么,她抓不住,也看不透。
她只是呆滞地望着翁渟,混杂着不可思议。
翁渟,我于之你,没有留下来的意义吗?
她没有问出口,化成了简单的一句:“你要走的路,很危险。”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翁渟问道。
颜笠点了点头,又很快摇摇头:“过去了这么久,早不作数了。”
“只是我们都没提起罢了。”翁渟揭穿了她的逃避,“福添是我的学生,也是奶娘托付于我之人,我不能不管他。但颜笠,我不能强求你在我身边,此时你便已伤痕累累,过后这枫栖殿会万分危险,我不会放心。”
“你要送我走?”颜笠泪意翻涌,哑言问。
“到时我会请一恩典,你出宫或是别有选择,都随你。”翁渟避开颜笠的双眼,迫使自己冷静。
窗户紧闭,密不透风,颜笠看不到外头的天。
“翁渟,你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了吗?”
翁渟竖耳细听,没听出所以然来。
“可你却要在今日跟我说这些。”
翁渟愣了愣,目睹着颜笠的无措,恨自己的无能。
颜笠何尝想不通,离开的才是他最想保护的。
因为他翁渟,自带腥风血雨。颜笠好像突然看清了翁渟的心,自他病好后,他没有驱逐或挽留,她也没有扬言离开或留下,他们都默认了彼此的存在。
很奇怪,明明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留下一颗心,逃离终究变成了泡影,挥散在日复一日的雪夜和落雨中。
那双澄亮的眼眸,刻进了她的心。
她选择了成全。自己既已是他的软肋,不如离开换取各自的平安。
“翁渟,福添知道吗?”
翁渟没有开口,选择了默不作声。
颜笠嘴角弯了弯:“你教福添于善,而你翁渟正也是清明纯粹的人,都不愿见到世间的残酷。”
“所以我们等过完这个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