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一道惊鸿,青苔石砖叠起的路径,一匹枣红马跃起,踏溅起些水渍,洒到一面由人撑着的油纸伞上,御马人是位女子。
她高束长发,额间系着鲜红抹额,身着一副轻便盔甲。察觉水溅起的高度不大规矩,回头朝撑伞的背影道一声:“鄙人身有要紧之事,此时疏忽多有得罪!”
而后只见那油纸伞一转,似是并不介意,马上的女子松了口气又御马前行,直奔了那极乐阁。
渐闻马蹄声远去,那油纸伞被收了起来,一名男子摸摸上头沾上的水渍若有所思,随手将伞归还给了铺子里的店家,又从袖口开扇,默默嘟囔:“幸好本公子不是拿的扇面挡脸。”
“臭小子,就一点儿水渍,你至于皱眉的么?”裴青柚抛着个丑橘子,从店面屏风悠悠转出来,毫不客气地将橘子丢到男子胸口。
男子反驳,道:“才不是!”
原来那撑着油纸伞,只为遮面的人是裴慕。
正如白昼府内商讨的计划,裴家姐弟早早来了自家铺子,只为了蹲到顾林熙。未曾想,人顾林熙可是练兵场里头出来的将门之女,骑着马冒着小雨就往极乐阁去了。
“我以为,只有我才会纨绔到平日里在花朝快马加鞭...”裴慕接住那只橘子,愣是观赏起来,最后下了个定论,“这橘子好丑。”
下一刻动手剥开,剥下一瓣果肉入口,还挺甜。
“你也知道自己瞧起来像个纨绔?丑橘啊,你嫌它丑,剥皮做什么?”青柚扶额,从店家手里接过那把伞,快步出了门,顺便敲敲她弟的小脑瓜,“你这就叫口嫌体直,走吧,姐姐跟你逛花楼去!”
裴慕瞧她这股子逍遥劲儿,总觉得哪不对劲,匆匆慢慢咽下橘子,道:“阿姐!你兴奋什么?我可没去过花楼!”随即没入街市,躲入伞下。
二人在雨夜里穿过几条街,四下张望无人,绕到了极乐阁后院房门,玉鹤带着斗笠在那等候,他身旁站了个满脸涂白,穿的暗红衣衫,袖口压一道青叶纹的貌美女子。
“公子、姑娘。”玉鹤道,他此前受裴慕之命,四下打点,“这是极乐阁的织叶嬷嬷,入阁之后由她带路。”
青柚裴慕对视一眼,见那织叶嬷嬷将手心中装着银子的锦囊掂量掂量,笑得一脸满足,转身推开门入内,道:“那三位,就同奴家进来吧~”
这声音极容易令人产生遐想,也可说是娇媚,青柚心道:“平日里怎么不见街上这么多佳人?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喊嬷嬷?”
二人跟在织叶后头进了门,留玉鹤在尾,青柚小声道:“好不好看?”
她这语调跟个老色痞似的,好在裴慕早已习惯,道:“看上了?想带回府里?”
“啧,也不是,就是你不知道美人总是赏心悦目的嘛?白玉器皿跟美女你看哪个?”青柚道。
“当然是白玉啊!”将扇子合拢扣在手心,裴慕振奋。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正道的光,钢铁一样的直男!裴青柚皱眉,捏了他手臂一把,道:“木头!当然是美女!”
她隐隐担心裴府的未来,那裴府怕是要被各式珍宝堆满,若不是有裴顾两家的姻亲,只怕多少媒婆巧舌也救不了裴府后继无人的局面。
摇摇头看裴慕理直气壮的样子,身为长姐的青柚索性不看他,心内希望自家三弟弟裴子恬能正常一些些。
极乐阁由三栋楼榭所成,屏风画梁多半是绘海棠牡丹之类的娇嫩艳植。
织叶嬷嬷前头步步行着,想来也是阁中人物,一路遇见的小厮婢女没敢对青柚一行人多加疑虑,阁中已是喧哗作响,杯盏交错。
从后门行至宽苑,那嬷嬷玉指纤纤,牵着鸳鸯帕子摆手,随意走着道:“奴家言轻位卑,不敢多问二位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却也不想摊上个为官人家葬身于此的名头。”
话里有话,织叶却看着有条不紊,到底是个花楼嬷嬷,自然有些手段,青柚细细观察,忽见她脖颈往下的背部,似乎纹着什么图样,那墨色清晰混着暗红的血色。
“嬷嬷这话何意?”裴慕道。
“今夜本阁招待各路贵人,烦请几位明哲保身,切莫去那些穷书生吃酒倨傲的地界,以免伤及自身。”织叶献媚一笑,转身面朝着三人,食指指着青柚,道:“若是寻人,那这位姑娘先跟着奴家,拿了阁内行事的牌子即可离去——阁内女子若是独走,难免不被醉鬼纠缠,二位公子入门即可独自打探你们要的消息。”
青柚思量片刻,对着本欲反驳的裴慕摇头,才道:“如此也好,有劳了。”
“如何能成!”裴慕皱眉,却又无可奈何,轻轻挪到青柚背后递给她一只入鞘的匕首,道:“阿姐,我定会来寻你!”
三人遂就此分散。
这极乐阁入了宽苑便像入了一道花海,苑内亭台楼阁皆缠绕着绿植繁花,往来的美人如花似玉,姑娘肤白双眸含情,云鬓粉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