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已是次日清晨,昨夜归府时辰晚了许多,顶着月夜星辰归来,吓着开门的小厮一大跳。
青柚纳闷,明明二人也没在那地底宝阁待多久。闲来无事睡也睡不着,愣是拿着地契糖葫芦上了房梁,裴大小姐自己吹了一夜风。
她此时便是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之上,一早尝试唤醒系统依旧无果。北苑离外头近,打小锣做买卖的生意是听得一清二楚,还有阵马车往来的声响。
看来是寻常百姓家该劳作的劳作,开铺头的开铺头。
青柚盯着床梁,试图起身,困倦之意还是有的。
一个鹅黄衣衫的身影飘进北苑,细看能知是人走得快些。发髻上别了一排茉莉,衣襟灵巧,是玉蝉端着一块食板,从厨房回来。
上头几碟果仁甜食,带一茶盏豆子磨的浆奶,她约摸估计着该是小姐醒来的时辰,到了正屋门前轻轻叩,悄声道:“小姐,我拿了刚做的点心回来,该起了的。”
青柚听完也不做声,只侧着身裹紧被褥,试图装睡。倒也不是困极了,就是不想动身。
玉蝉立在门外听门里的动静,自幼跟在青柚身边,与旁的丫鬟不一样,她清楚地了解青柚的小习惯小别扭。
现下她知这是青柚起床气,一时半会也不会立即坐起,又轻轻唤了声招呼:“小姐,玉蝉进门啦。她立即单手推开门迈过门槛,探探脑袋往床边望。
瞧见青柚在被子里挣扎,只好莞尔一笑,道:“我的好小姐,您该起啦。”
“我起不来,玉蝉救我——”青柚慵懒着嗓子道,伸出一只手顺便伸了个懒腰。
玉蝉于是迅速走到床边,一面轻轻伸手扶着她起来,一面想起事来道:“小姐,二少爷回来了。”
青柚慢慢睁开眼,可又觉得光亮又闭回去,吱声:“我知道,爹爹好早就在念叨此事,裴慕这小子,可算回来了。”
与如今裴高两家定亲一样,裴家二少爷裴慕,与他的长姐裴青柚,幼年就相互殴打也是人尽皆知。
也不是长姐跟弟弟有什么矛盾,实际上就是关系太好。没穿来花朝之前,裴青柚做梦都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包括她追的小偶像基本都是养成系。
“养成的快乐就相当于崽崽长大了!”这话来自养成系十级爱好者的裴青柚。
瞧瞧,这默不作声的系统还算做了件好事——穿过来就碰上个裴慕。
裴府大小姐与二公子皆为主母陈氏所生,青柚比弟弟大了一岁,她这个白捡来的弟弟,小时候绝对属狗的!
幼年乖巧极了地爬到青柚身边,对着她的手臂就来了一口,留下了个弯弯牙印。后日裴慕长大,每每回忆起此事,青柚都不知道是该夸他牙口好还是夸自己忍耐力好。
二少爷年纪大了些就喜欢离家出游,不熟悉的还当是个富贵纨绔,也算是好那游山玩水的人。据裴慕本人所见,他那叫冒险。时隔三年,终于从幽都回来,理当全家人等他一回。
青柚回忆着弟弟长什么样,任由玉蝉摆弄。
古人的日常如此枯燥,说不定,其实小姐们大概是丫鬟们的布娃娃——她瞧见玉蝉为她思量今日该着那一条裙子时,油然而生这么个想法。
好一番折腾,玉蝉的布娃娃被精致地收拾好,衣带上依旧系着那半块桃花玉佩,一袭蔷薇玉兰色成的襦裙,绾了个松落的发髻,一只银质蝴蝶钗连着珠花步摇,一股小辫系着极小别致的圆滑铃铛藏在发间。
青柚端着茶坐在桌前,小口吃着点心,心内叨叨,若是大口吞咽感觉都对不起这份外表的精致。
好一阵到了裴府正门前,爹娘都在,青柚还瞧见了熟人,那人靛蓝长袍上绣着几道流云纹,束着发戴那白玉冠,主要是腰间同样系着桃花玉佩。
她正欲走近吓人一跳,高明辉冷不丁吱声:“幼稚。”
“切!”青柚见计划不通,摆手站到了爹娘身边,靠在主母陈氏身边问:“阿爹、阿娘,高明辉怎么也来了?”
“怎的?”陈氏笑道,“明辉是你定亲的竹马,从前幼时,你弟弟跟他关系也是很不错,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青柚连忙摆手,道:“没有,我可没有害羞,女儿就是奇怪而已。”
话说完,又忍不住往他那看,这一看心里五味杂陈——男的要被说帅真的很简单,收拾干净也差不了多少,女孩子要被说漂亮就难多了。
想想又摇摇头,她心道:“无所谓,美女啥样我啥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明辉有神奇的第六感,忽然就转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是不是说我坏话?”
心虚在先,青柚连忙望向路口,赶巧来了一辆马车。
车夫眼熟的很,三年前跟着裴家二公子前去幽都的也是这一位,裴慕学得了些学问后,为他改名玉鹤。既然是贴身的伴读,自然马车里坐的就是青柚的弟弟裴慕。
“老爷夫人、大小姐高公子。”玉鹤性子温,平日里看着闷闷的寡言少语,三年不见愈发稳重,他驱使着马车停落。
马车一停掀开帘子,却是空的!
裴老爷裴文远一见无人,匆忙问:“玉鹤,二少爷人呢?”
玉鹤正欲答,路口又传来喧闹,仔细一听不少百姓避让,一道绿芽衣衫的身影骑着匹枣红马来了——“爹!娘!阿姐!”
“老爷,少爷出发前决定骑马回来。”玉鹤道。
“吁!”裴慕居于马上拉紧了缰绳,稳当落地,由玉鹤牵着马往后门去了。他落了马一眼瞧见默不作声的高明辉,上前抱抱,喊声:“明辉!”
“你可沉稳了不少。”明辉笑道,“马术强了不少。”
“真的?你都这么说,那一定就是真的!是吧!险要之途我可是去了不少,偏远的地界,不得不学好马术——子恬!有没有想哥哥啊?”
裴慕一把抱起腿边的裴子恬,从前就喜欢捏捏小朋友肉肉的脸,只不过那时子恬尚小,没有什么记忆,记不得这位二哥哥欺负自己的小闹腾。
“爹、娘,我回来啦!欸?阿姐呢?”裴慕四下张望,人堆里没看见裴青柚,他从幽都上马前就想立即见他的阿姐,家书上说有这裴高两家定亲的打算。
“这儿。”青柚上前,距离三年前裴慕确实高了不少,淡绿衣衫剑眉褐眼,执着一柄山水墨画的扇子,拉着裴子恬站在那儿。
青柚心想:“嗯,哪怕我弟是个纨绔子弟,那脸也是长得挺好看的。”
“阿姐!你躲人堆里作甚?不愿看我?”裴慕笑。
青柚自然给了他一记栗子,道:“倒也不是,你也没什么好看的,某人一下马车先喊别人,我这个长姐的心啊,好凉啊——”
“不啊!”裴慕故作惊讶,他倒是明朗极了,道:“我喊明辉跟喊你不一样嘛,我知道!你俩定亲啦!子恬说,对不对?”
裴子恬还叼着半块栗子糕,就跟着二哥哥的话头来,奶呼呼地跟着喊:“哥哥说的对~”
“...嗯。”青柚跟明辉对视一眼,又在心里默默苦笑,想起随身带着的宝贝地契,又没了那苦笑的心。她道,“行行行,看你刚回家,姐放过你。”
好看又怎样,可惜这位裴家与她同血脉的美男子张了嘴。
一家子人笑笑,难得热热闹闹得,裴文远道:“玉蝉,去看看厨房,要他们快些准备。”
众人纷纷进屋,高明辉却往后一退,见他吹哨唤来一匹黑马,听他道:“明早我来接你。”没等青柚张口回些什么,他说罢便离去了。
那腰间的玉佩跟着飞起来,活像吊在那衣襟上,一颤一颤的。
青柚看着一人跟一马还有那“吊死”的玉佩拐个弯就没了踪影,忽然有些伤感,还没能离开这个时代,没准哪一天,她跟他保不齐就得分开各自保命。
自嘲感伤,她继而在玉蝉的等候里入了朱红门。
这一餐吃的愉快,一席都是爹娘询问裴慕幽都之内的趣闻,可曾学到些什么或伤着了哪里,青柚也跟着八卦起来,听着闲谈偶尔应和两句。
饭毕,青柚便回了北苑,饭饱茶水足,在一阵檀木熏香下午睡了一番,待到自然醒来太阳还没落,估计是下午。
青柚醒来洗了脸,坐在小八仙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嚼着果仁儿,看着那份宝阁出身的金贵地契,为未来成为红线大户的日子细细盘算
一阵声响,步伐急促,青柚探头望向门外,也不知是哪个冒失鬼跌跌撞撞地跑来北苑,仔细一瞧,原来是她弟。
“阿姐!”裴慕扇着扇子走过来,身后跟着裴子恬,小孩手里抱着一只不大的小盒子,也跟着糊里糊涂地喊:“阿姐!子恬、子恬也来啦~”
“我看见了,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青柚觉得眼二人有些好笑有多些孩子气,道:“坐吧,玉蝉备茶——子恬来找我也就正常,你竟然来找我玩儿。”
两位自家公子落座,又见裴慕蹲下身子揉揉子恬的脸,道:“子恬,阿姐都快嫁人了,如今坐在那真有主母的样子。”
“嗯,但是阿姐会过的很开心的!”子恬踮起脚将盒子放置桌面,点点头,嘴角留了好大块糕点渣,说:“因为高家哥哥比阿姐稳重!”
青柚挑眉:“嗯?裴子恬?给阿姐再讲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