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刮刮子恬的鼻子,又拂去他脸庞上的不知何时留下的糕点碎,打趣道:“小乖乖,你何时知道稳重是什么意思?明辉很好,但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的。”
“你也半斤八两,还来打趣我。”青柚道。
“子恬知道!稳重,稳重就是,明辉哥哥不会把子恬放在狗狗的洞里!阿姐会!”裴子恬的表情严肃得可爱,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天。
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估计是手有自己的想法。
“是吗?阿姐好坏啊,什么时候把我们子恬也放进狗洞了!”裴慕扇子一扣,故作惊讶腔调,忘记了自己也暴露了类似的童年。
“裴慕!裴子恬!你俩都是一样,人小鬼大,讨论你姐姐我的未来?”青柚放下茶杯,剥开果仁的壳,无语但是要说,“带着盒子来找我,有什么坏事?”
“阿姐好聪明!”裴慕眼睛一转,扇子一敲,落在手心,又将盒子往青柚面前一推,道:“给你带了好东西!”
“无事不登三宝殿,困倦都不管了,跑来我的北苑,我可不信你是只想送我物什,有什么事儿?”青柚打了个呵欠,眯眯眼看看弟弟,打开盒子,里头是各式珠钗眉黛,胭脂水粉。
名头虽然都是统一的寻常物,可这香气与质感显然都不是寻常物件,看得出来也是经过精挑细选,裴慕是有心给她带的,嗯,弟弟没白养。
“我发誓!我是先搜罗这些配得上我美丽的姐姐的物件,然后才遇到事儿的!”裴慕竖着发誓标准手势,转悠到青柚身旁,道:“我的好姐姐,你知不知道爹给我说了亲!”
“啊?哪家姑娘怎么被表象骗走了?”青柚一愣,她属实没想到。
“几个月前那封家书上写着的——”裴慕顿时来气,委屈道:“你看!你都不知道!爹太过分了!他就是想让我留在这里!”
青柚理清逻辑,细细想来,这事儿确实她是不知道的,眼下玉蝉不在身边,心下打定主意等人回来再好好问问看。
她深吸一口气,揪揪弟弟的耳朵,预备讲些有那么一点无奈的硬道理。
而眼下只能宽慰他,道:“你是裴家长子,爹肯定是希望你你早些继承家业。阿姐觉得,你也确实不该无心于此,爹爹也是希望你继承家产。”
裴慕更急,道:“我不!我是长子,你还是长姐呢,为何不能阿姐你来管家里的生意?实在不行,为何不是子恬?”
“子恬不要!”小包子也不知道是能理解还是不能理解,立即反驳,“丞相家的周舟哥哥就是,要、要继承家里的事情,每天都要被管账的先生打手心,还要抽背好多东西,不,子恬不,子恬要考取功名,才不要被账房先生打手心!”
“那还有教功课夫子呢,学不好照样打手心。”青柚在与弟弟的一番争执里听得云里雾里,又道:“裴慕,你是不想经商还是不想娶亲?”
她同意父亲说弟弟是块经商的好料子,裴慕像是遗传了裴文远的商人从聪明,但不应该让自己的弟弟耽误了别家姑娘的好时光。
“...娶亲。”裴慕耷拉着脑袋,“阿姐,难道你想一辈子被束缚在府内?我不愿,我宁愿在海上生意,也不愿待在这里娶亲住府。”
青柚一听,非常不合时宜地心里一乐,她当然不会被束缚,她跟明辉又不是这儿的人。但也不能这么跟弟弟说,思量之后还是道了句:“你知道,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废话!又不是你娶亲留在这里!阿姐,你可知爹要我娶谁?”
“哪家姑娘呀?”
“朝堂之上,镇国的顾老将军的孙女,就那个,从前把我掀入荷花池内的顾林熙!”裴慕说的不情不愿,可见是真的很抗拒这门飞来的亲事。
镇国老将军确实是花朝的大功臣,护国保家是都没有半分犹豫,独子死在战场上,儿媳随着儿子西去,剩个体弱的孙女给顾家二老。
取名顾林熙,又担心孙女体弱活不长久,顾家不得不让顾小姐勤练武术兵器之法,年纪虽与裴慕差不了多少,却已跟随顾老上过几次战场,甚至立下一些军功。
青柚没见过这位女中豪杰,只是听说过。
她道:“我觉得那位顾姑娘很好啊,你瞧,你总是一个人带个小厮在外面,爹娘很担心你,顾姑娘还可以教你防身之术,英雄家的女儿最是英姿飒爽,再者你这个闹事儿精,顾姑娘或许正好治治你。”
裴慕连忙摇头,表示了内心深刻的拒绝,道:“可是我觉得,夫人应当是温婉的女子,听闻那顾姑娘,不,顾小将军——极其暴怒,舞枪弄棍的,长姐!我怕她拿刀扎我!”
“不至于,你俩有多久没见了?裴慕,你这是对顾姑娘的偏见。”青柚皱眉,这红线看来属实不好签,万一以后自己也遇见了怎么办?
裴慕迅速反驳:“偏见?那万一她也不喜欢我呢?我那年在宫中溺水荷花池,可就是她推的我!”
“兴许是误会呢?没准是不经意的错误呢?慕慕,你不愿这亲事,该和爹娘说,莫要耽误姑娘年华。”青柚探身正色道。
“我自然知道,这不是爹娘不听么...”裴慕无奈,又张望门外,小声道:“阿姐,实不相瞒我有个计策!”
“什么?”
“我叫玉鹤打听到了,每月今日,顾林熙都会去极乐阁一趟——”裴慕说得煞有其事,青柚听得迷惑极乐阁可不是一般人去的地界,那是花楼!
虽说自从穿来花朝,青柚也想去一回极乐阁见见美貌女子,可这顾林熙为何每月必去?于是不解道:“她去做什么?吃花酒?见花魁?”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重点。”裴慕说累了,他索性坐下,等玉蝉进房给他斟了茶后离去,才又接着道:“我想着今晚去从顾府到极乐阁的路上,拦截她!吓吓她,然后说这是裴家二公子吩咐的,让她主动退掉这姻亲!”
“打住,停停停!裴慕!”青柚听着不对劲,指指裴慕又指指自己,道:“你是想拉上我?”
“嗯!你觉得呢?”裴慕点了个大头,严肃道:“阿姐,你是女孩子,万一在路上失败了,没拦住,咱们只能跟她一起进了极乐阁,你能说是去捉奸的,我就说是你的打手!也好打个法子走出去。”
“什么玩意?我的弟弟,你这三年做什么去了,像人的事你是一件不打算干了?亏你想得出来!”青柚心里念叨着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还打手,还捉奸——你这小身板,若是被人认出来了你我二人,明日满大街都是裴大小姐去极乐阁捉奸的谣言!”
重点是高明辉会剁了她的!
“这也不成哪也不成——”裴慕塞了个脆枣进嘴,咔嚓咔嚓解决掉,惊呼里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既视感,道:“那怎么办,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绑了她吧!”
“绑了谁?顾林熙?那就是我俩加起来也打不过,你更亏欠顾姑娘,我则更想跑路,以至于从此再也不敢见明辉,要讲理啊弟弟!”
本质是个裴娇娇的裴慕一见不成,只好撒起娇,念叨:“阿姐,求你了、求求你了嘛!试一试好不好?我的终身大事啊,阿姐!”
“我不能帮你明着劝退这门婚事,但是可以今夜跟你去劝劝顾姑娘,咱们要以理打动她,明白么?”青柚嘴一咧,道。
“好!可是阿姐,为何不能明着帮我?”
“瞧见没——这东西!”青柚得意一笑,敲敲桌面上竹盘子压着的地契,“我跟明辉还有一个新认识的人开了个店子,就是牵红线的。”
裴慕接过来一看,道:“姐,你要当媒婆?那、那明辉做什么?当男媒婆?”
“小心他今晚就来暗杀你,他是算账的,兼职打手。”青柚撑着脸,补充:“不准叫我媒婆,要叫我小红娘!懂规矩不?”
“哦,小、红、娘。”裴慕一顿,显然小小的脸没能明白,接着问,“那为什么不能明着?”
“你这商人脑子怎么回事?我刚跟爹娘劝完你跟顾姑娘的婚事,要真拆了你俩这不甜也不红的红线,又立马说我要给别人牵红线,你不觉得离谱啊?”她理由充足,没错,这个行为就是在自己砸自己的脚!
再看裴慕,吃着果子还没找着话来回,他跟着点点头,看来也是觉得很有道理。
“那我二人今夜乔装一番,阿姐,我可靠你了!”
“那我不保证一定成功,但是希望你我今夜能做到分则自求多福,合则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好!”
——高府竹园
袖风一袭红衣,着实花了淡墨竹叶,他执笔蘸墨写下字迹,那墨里散发着浓厚酒气,细微听见几声枝叶晃动也没回头,他在高家的住所进了个人。
此人站在原地环抱佩剑,只盯着袖风良久,不做声。
良久,袖风写好最后一笔,道:“今日为何如此悠闲,半分不似你平日里。”
那人依旧不作声,只是沉默,将视线挪到了袖风写的诗卷上。没听见任何回复,袖风也不恼怒,继续研磨,似是在为下一卷诗词书画作打算。
又是良久,那人上前一步。
“还是你打探到了什么,能有心思去极乐阁。”袖风放下笔墨,拎起一旁的玉壶灌下豪饮,含糊道,“明辉,你确定今夜就赌这一回?”
“你是太子太傅,你问我,我又问谁去。”高明辉抬眸,他方才正是从极乐阁御马回府。
“咒蚕渊也是好打算,竟在极乐阁欲作交易,上回满春廊里重伤的人,你其实知道他去哪了,可你不说。”
“我不知道,是你醉了,袖风大人,那是你的错觉。”明辉面色无异,也显然不愿提及此事,他只道,“今夜所见所闻,必是你我皆未见过的物景,赌这一回,无妨。”
“此言为正解!”袖风笑得大气,他眯眼一笑,停滞之间歪了酒壶,一道长流落入泥土,他道:“小小一阁,一夜凑及绮都太子与魔教之人,明辉,今夜你我,势必要揪出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