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马踏人,九死一生,这是下了杀手。
来不及过多反应,孟知彰拦腰将庄聿白带至自己身后。微微侧身,找准角度和时机,待马蹄扬到最高点泄力的瞬间,另一只手猛地钳住马蹄,借力外推。
连马带人脚下不稳,马匹嘶鸣声中,踉跄几步才在街中停下。
庄聿白惊魂未定的整颗心,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安抚再三,待整个灵魂安定后,方小心翼翼装回他的胸膛。
孟知彰心中隐隐后怕。这可不是一般的马,通体红亮,如鲜血翻涌,这与书中对西境汗血宝马的描述极为相似。汗血宝马性烈劲悍,若方才它用力更凶狠些,若方才自己没能挡开那一蹄……
有些事情能够面对,是因为仍有补救或挽回的余地。但有些事情……孟知彰不敢想下去,他从来没这般瞻前顾后过。
他不觉将半拢在臂弯中的人圈紧一些,一双眼睛上下检查、确认。衣袖宽松,将手背完全盖住看不清其下状况,他一把抓起手腕,细长白皙的一截手腕就这样随着袖口滑落而露了出来。
孟知彰的目光带着温度,庄聿白的手腕被烫得细颤一下。
庄聿白第一次众目睽睽下与孟知彰靠得这样近,他也是第一次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不安,看到担忧。
慌乱中,庄聿白轻轻推开压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大手:“……我无事。”
大手微怔片刻,缓缓收了力气。庄聿白抬眸,想补一句感谢的话,视线交错的瞬间,刚刚放进胸膛的那颗心忽又猛烈悸动起来。
庄聿白嘴巴张了张,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关于这次悸动,后来庄聿白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吊桥效应在作祟。对,一定是这样。
抵在后背上的臂膀,坚实有力,庄聿白靠着它找回重心,站直身子后从孟知彰怀中挪出半步,保持一种得体又安心的社交距离。不至于太亲密,也不至于太疏远。
回过神来的骆耀祖,自己也被震住了。
他原也没打算下此死手,是刚才脑子发昏。明日武举比试,今日若是闹出人命来,这祸事他可承担不起。回家父亲定会抡起板子狠狠打自己的。
好在对方挡住了。骆耀祖心中松了口气,可这口气松到一半,忽然又提起来。
……对方竟然能挡住?!
说实话,骆耀祖心中有些慌。他在马背上调整下坐姿,扬起下巴,蔑视地看着地下众人,极力找回他骆家二公子的威仪。目光扫到方才下了自己马鞭、停了自己马蹄的魁梧男子时,眼神还是不自觉躲闪两下。
此人虽一身书生装扮,内里却是个极狠厉的武夫,身上很有些功夫在。若一对一硬打,他并不确定自己有几成赢面。而且因为九哥儿的事,真若动起手,身后这些茶肆仆役未见得一定会实心实意帮自己。
以免再吃亏,骆耀祖学聪明了,没再轻举妄动。
早有人将地上鞭子捡起来,递到方才那叫九哥儿的少年手里,并用力给他递了几个眼色,意思是赶紧去服软认个错。
九哥儿眉心紧锁,接过那马鞭,低头走向前,姿态恭敬地递给马上的混世魔王。路过孟知彰二人身边时,目光偏了偏,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你不过一个伶伎,跟小爷我这儿装什么清高?”骆耀祖双臂环抱,微微后仰,故意不接马鞭。
有人上前拽了拽九哥儿袖子。九哥儿会意,贝齿紧咬,低头扑通跪在马前,将马鞭高举过头顶,递到骆耀祖踩着脚蹬的金丝蝠纹短靴旁:“求二公子开恩饶恕奴家!正如二公子所言,奴家本是一伶伎,身份低贱,哪配在二公子身边服侍。”
“呦!拿话堵我!”骆耀祖乜斜眼,心中憋着坏。外人打不得,你一个弄茶倒水的伶人,也敢在我面前奓翅!信不信,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他耷拉着眼皮,看了眼恭敬举到自己脚边的皮鞭,短靴从镶金马镫中抽出,朝着那双白净纤瘦的手狠狠就是一脚。
九哥儿吃不住劲,和马鞭一起重重摔向一旁,砖石街面坚硬,九哥儿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震出来了。他顾不得疼,忙又恭敬地跪回骆耀祖脚下。
“把你臂钏给我!”骆耀祖盯着脚下之人一声狞笑,看到对方眼睛中的恐慌和无助,心中得到极大满足,然后又漫不经心收回目光,慢条斯理把玩起手上的玉雕扳指,“实在不行,你今晚陪我,将本公子伺候开心了,也不是不可以。”
伶伎皆会佩戴两只臂钏,平时掩于袖中,一般不示人,也不见光。见光之时,要么以身相许,要么易主更名,要么身死入土。
所以骆耀祖提出要九哥儿臂钏,无异于当下将人巧取豪夺了。
“臂钏是奴家的命。二公子饶了我吧。”九哥儿一个头磕下去。
“那就是答应陪我一晚了。”
一旁的茶肆老仆看不下去,他们知道这二世祖素日张扬跋扈惯了,今日若不依他,天顶都能捅出个窟窿来。但若依了他,茶肆的斗茶清会就算毁了。最重要的清会若是毁了,茶肆接下来一年的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这是老爷不在家,这位祖宗喝了点酒就出来浑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