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时,庄聿白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吹上他脸颊,很轻,很柔,却又那么清晰。
庄聿白陡然呼吸微滞,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玉山还欲倾得更近……额,可以了。庄聿白忙垫着脚尖,抬手去够那缕不听话的碎发,以免对方继续压过来。
可此时不听话的倒成了自己的手指,庄聿白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睛和手都不像是自己的,那缕头发理了三五次都没理好,不是偏了就是过了,像专门与自己作对。
庄聿白眉头微皱,抿着唇,细长的手指在孟知彰额头正理得兵荒马乱,此时一双温热的手掌附上来。
“这里乱了,是么?”声音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似乎一切不关己事。
触电一般,庄聿白猛地鸣金收兵撤回手。喉结哽了半日也没说出话,只匆忙别开视线,轻轻点下头。
二人从菜园回来时,院中远客正“视察”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院。庄聿白强行接过孟知彰手里的巾帕和工具,让他专心陪客人。
“柳叔来了!路上可还顺利。”孟知彰同来人问过好,又问南先生近况,任凭庄聿白像个勤快小助手似地忙前忙后。
“一切顺利!孟书郎近来可好?南先生今日可是一直念叨书郎你呢。”
柳叔全然没有客人的拘束,倒像是孟知彰的亲近长辈。方才一见面他就在打量庄聿白,见二人夫唱夫随地从院外回来,尤其是孟知彰对待这位哥儿的谨慎周全,越发坚定了他一个“过来人”的猜测。
“这位是书郎的夫郎吧?”
柳叔对庄聿白印象不错,人清爽,做事也清爽,是个很出色的后生。他冲孟知彰挤下眼,意思是你小子福气不浅,旋即又想到什么,不无遗憾叹了半口气。
“南先生听说马上娶亲,还在准备贺礼,不曾想书郎你已经完婚了。我回去告诉南先生,下次来时将他备好的礼物带来。”
……夫郎?孟知彰眸底起了些波澜,没承认,更也没否认。余光时时留意不远处的庄聿白,好在庄聿白此时跟本不在状态中。
庄聿白确实不在状态,柳叔提到“娶亲”二字时,他便已经开始宕机。至于后面二人说了什么,根本无暇顾及。什么夫郎不夫郎的,他也只是听到半句影子,并不甚明了。当然,他也不知道夫郎是个什么。
孟知彰给柳叔添了茶:“柳叔略等等,我们特备了一份端午节礼,烦劳给南先生带去。”
“是金玉满堂吧。临来时南先生特意交代了此事,怕我忘记,特意写了个条子贴在我水囊上。你家先生早修书与他,提到你家中新研制了一个了不得的吃食,南先生已经盼了好些时日了。”柳树笑着捋胡子,怕孟知彰不信,还特意把水囊掏出来,“南先生很是上心的。”
两包玉片两包金球,上面放着孟知彰亲笔写的“金玉满堂”。这是给南先生的。另有一包玉片,让柳叔路上消磨时间。
眼见中午,庄聿白非要留人用饭,说柳叔大老远来一次,他要亲手做一道面筋炒丝瓜请他老人家尝尝。柳叔原本要去私塾先生那里,一听这话果断留了下来。
除了面筋炒丝瓜,还有一道炝炒坛子肉、一份清炒小菘菜、一碟凉拌黄瓜。主食是孟知彰做的面饼。
新买的坛子肉,庄聿白挑出拳头大一块,切成均匀薄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片被猪油和时间浸润得刚刚好,瘦肉酥嫩,肥肉清透,葱姜八角爆香后下锅翻炒,香气瞬间激起,温润的肉香裹着高扬的调料香,将人的味蕾彻底打开。
饭间,柳叔频频竖大拇指,对坛子肉更是赞不绝口,等他尝过面筋,胡须眉毛简直要飞起来。
“这……这面筋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筷入口便当即断定,南先生一定也会喜欢这面筋。向来饭量一般的柳叔,为了这口面筋竟然吃了两个饼子。
一时饭足汤饱,宾客两欢,柳叔正欲起身告别,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
南先生先那边先得了消息,今年是新上任的学政,院试时间定在了八月初,让孟知彰早些做准备。这次送来的书籍,南先生特意交代让孟知彰细看看,如有什么问题,和往常一样先记下来,柳叔下次来取书时一并给到南先生。
柳叔走到柴门,停步又道:“你只管专心读书,考试时若找不到合适地方落脚,南先生的意思是可以直接住在书院里。他跟山长打声招呼的事,不麻烦。”
“劳烦南先生记挂。”孟知彰郑重行个礼。
“路费什么的,也不用担心。你只要前去赴考,其他的都有先生呢。跟南先生无需那些虚礼,更无需客套。明白?”柳叔絮絮念叨着,唯恐忘记什么嘱托,刚走又回身,对孟知彰笑道,“你家夫郎很不错。南先生见了也会喜欢。可以的话,院试时同往,带给南先生见见?”
送走柳叔,庄聿白终于没忍住:“孟知彰,我不是你表弟么,刚才那柳叔怎么一句一个‘夫郎’称呼我?”
孟知彰没答话,将柳叔给到的抄书银钱递给庄聿白:“一两银子又120文,辛苦收起来。”
庄聿白收了钱袋,嘴上不依不饶:“问你话呢。‘夫郎’是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