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永霖县一山洼洼着火,满寨子人葬身火海,逃出者寥寥无几。
据说是上天降罚,山火之后白骨露野,惊雷劈断了冲天古木。
据说官府安营多日,详查寨中累累罪行。
据说在那之后深山中近不得人,有鬼魅飘荡,时而传出悲戚声响……
往日热闹的寨子一夕间化为灰烬,成了旁人故事里的谈资。
府衙公堂,秦安悦据理力争,严惩存活的犯人,公告天下,以儆效尤。
案罢,崇均州刺史笑盈盈拜道:“早得了刑部的令,公堂可置讼师为民辩护,今日才真正见识了讼师之姿,秦小姐才思敏捷、为民着想,下官敬佩!”
秦安悦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匆匆推掉庆功宴便回房写信。
落笔百余字,房门叩响,菱欢在外通报,道江小将军请见。
她未抬眸,只说让进。
江铭翰推门,见她认真,便悄然走到她身后停住:“我能看吗?”
“当然。”秦安悦仰头看了他一眼,把纸拿起来让他看。
江铭翰细细读过每一句话,拧眉不语。
秦安悦等着他说话,举得手都酸了:“给点意见啊!”
江铭翰垂眸,正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眸,沉吟道:“你可还记得前日审讯时有遥安寨的犯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又不傻,寨子里都是亲戚,若结亲生出的孩子很大几率不正常。’”
秦安悦点头,她自然记得,被问及为何要将自家女儿卖出去再买回外乡人做媳妇时他们是如此答的。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江铭翰此时要提起这个。
江铭翰的目光又回到她的信上:“像此等偏僻之地所居者多为农人,两亩地一宅院足以让祖祖辈辈生存下去,不用出门不会远行,他们若不买,如何能得妻子?”
秦安悦明白了,放下纸揉了揉举酸的胳膊,淡淡道:“红娘盛行,婚嫁你情我愿。若真有与世隔绝之所,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凭什么要外界女子为其买单?有需求才会有生意,买者不禁,卖者更难遏制。”
此番遥安寨一案判了许多人,但皆以“残杀”“囚禁”“伤人”等罪名宣判,却无人为买卖女子受到惩罚!
江铭翰沉思良久,同意了她的说法:“其实禁止卖人也好,惩治买人也罢,都是我从未听过的,也是炘国律法中从未出现的,刑部尚在尝试。楚侯爷非常看重你的观点,或许还不够完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会越来越好的。”
秦安悦轻轻笑了笑,离京走了一遭,她发现自己还是太过理想化。
曾经,她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在电脑跟前做份文件已经很了不起了,如今让她参与到社会治理之中,还是太为难她了。
想那些穿越的人,哪个不是力挽狂澜?
可终究她的眼界太浅,能力不足,只能勉强提出一些观点,让更厉害的人去完善。所幸炘国皇帝英明,朝中更有许许多多的好官为民请命,愿意去尝试新鲜观点。
*
盯着书信出了回神,她又抬头看向江铭翰:“还没问呢,你找我做什么?”
“哦对!”江铭翰恍然想起,“沈沁汐姑娘要走,怕打搅你,让我来说一声。”
“嗯?”秦安悦立刻转过来,“她要去哪儿?不是说和我们一同南下吗?”
自遥安寨回来,沈沁汐妙手回春,几服药便解了他们身上的毒,连秦宁经年累月的体弱都有所缓解。
秦宁日日跟着她扬言要习得医术好行走江湖时以备不时之需,几天下来医术不知学到多少,关系处的情同姐妹。
彼时她正拽着沈沁汐的衣袖轻轻摇晃,娇声劝她等几天一起走。叫那微胖的身躯不停地左右摆。
沈沁汐只轻轻笑着,脸上嵌着两个小酒窝,增了几分甜意。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瞧过去,起身行礼。
“沈姐姐急什么?”秦安悦老远就开口,匆匆上前扶住她,“一起走也有个照应不是?”
沈沁汐摇摇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上面已写了字:“细听小姐讲述平远县所见,知晓景渊已安然,我害怕他回去,若我不在又匆匆寻我,反倒错过。”
秦安悦已猜到这个原因,当时林景渊伤重,却执意离开,想必是急着去找医术高超的沈沁汐。
沉默了下,她又挽留道:“不如你告诉我在哪儿,我派人去寻?”
沈沁汐还是摇头,匆匆写道:“他性子孤僻,难信他人,常人怕是找不到,我得去看看才放心。小姐公务繁忙,我便先走一步。”
秦安悦默了默,此言不假,他们路过县邑定会帮其解决疑难案件,会耽搁不少时间。
“那这样,我派人送你,我也好安心。”
沈沁汐抬头看到她眼中不容拒绝的目光,微笑点头,写道:“那便麻烦小姐。”
秦宁皱着眉,担心道:“沈姐姐,你真的有法子治好自己吗?不然还是跟我们回京,请太医为你看看吧!”
沈沁汐回头一笑,快速书写:“小姐放心,我的哑症是毒药所致,我有办法。”
“那就好,”秦宁不情不愿嘟囔道,“沈姐姐一路小心。”
沈沁汐点点头,朝几位行了大礼。
她正要离开,忽听秦安悦身后那名男子出声道:“你与这林景渊相识多久?”
沈沁汐回头看向江铭翰,她不认识这个人,但看得出他和秦安悦等人关系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