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欢不知如何作答,一脸为难地抬头。
秦安悦正与江铭翰等人交谈,秦宁注意到菱欢的表情,过来柔声询问。
菱欢斟酌着语言,愁道:“宁小姐,她们要求放了自己的夫君。”
“为什么?”秦宁惊讶地看向女子,“是他们强迫你们的啊!为什么要为他们求情?”
女子垂泪如珠,哽咽难言:“不论如何,他们是孩子的父亲,是这个家……”
“姐姐!”秦宁盘坐在她身边,将道理揉碎了跟她讲,“你从一开始就并非自愿,是他们强迫你,是他们毁了你的生活!”
“对!”旁边有个小姑娘哭着应和,泪水流淌,一双眼却坚毅得很,恶狠狠盯着被捆住的男人,“他们不是丈夫,不是父亲,是恶魔,是禽兽!”
撕心裂肺的声音引来了众多目光,秦安悦等人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又听到一声恶毒的谩骂:“臭娘们你皮痒了是不是?真是几天不……”
他话音未落,楚君墨一脚就将其踹了个人仰马翻,倒在地上哎呀妈呀地乱叫。
“再乱吼第一个杀你的头!”楚君墨骂了一句,又回来坐到石头上研究证据。
秦安悦皱眉翻着一页页账本,谁家买走了两斤猪肉、谁家办了丧事、谁家借了三盆米、谁家还欠着两筐柴火……
均是零碎的杂事,烟火气让生活跃然纸上,可偏偏其中夹杂着“某日某家买得一媳妇”“某日有人不治身亡,丢弃后牙山”“某家女儿卖出个好价钱”等令人心寒的事情。
这些残忍的遭遇混杂在日常琐事之中,好似极为寻常,还不抵邻居家偷了自己的鸡来的要紧。
楚君墨越翻越气,牙齿咬得咯噔噔响,终于一拍手扔下账本:“我看他们全都有罪,都该收监!”
“染缸之中确实难有洁布。”秦安悦捡起他扔掉的账本,吹掉土,继续翻看记录,“但一概而论有失公允。你看,在很多事情里贾睿诚都是拿主意的,而隔壁的贾三便掺和少些,夫妇二人也算和顺。”
楚君墨看着心烦:“全带回去交给府衙不就好了?他们自会量刑。”
“讼师需得心中有数,方能在公堂上为受害者争取最大利益。”秦安悦仔细从零散的账本中挑选有用信息,答得漫不经心。
江铭翰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勾唇:“等你回京,事务所就能开业了。”
“真的?”秦安悦终于分出一丝心神,惊讶抬眼,笑意弥漫,“太好了!”
“还有好消息,”江铭翰提起笔,勾出账本上“买得一媳妇”的字样,“皇上下令让刑部拟定律法,管制人口买卖,贾忠明将是第一例以劫掠人口被斩首的案子。”
秦安悦的心怦怦乱跳,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拽着江铭翰的袖子使劲晃。
太好了!只要朝廷出手,这类惨剧定会少很多!
江铭翰被她的笑容感染,含笑看她要跳起来。
但凡变革,朝中便少不了争锋,这些日子京城发生了许多大事。朝堂中局势愈发紧张,九公主和四皇子的争斗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借此生了不少事来。
平远县一案传至京城,许多实权突然下放刑部,颇有种高出其他五部的感觉,隐隐不受秦相所辖。
秦相和刑部对两位殿下的态度一直扑朔迷离,难说支持谁。依如今格局,或许谁能拿到这两方支持,便有胜券在握之感。
这些若秦安悦感兴趣,他自会一一讲给她,不过她现下一心扑在律法上,想来谁赢谁败她都不在意。
*
——贾忠明将是第一例以劫掠人口被斩首的案子。
所有的声音在耳中轰鸣,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又好像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贾冀铄怔怔看着忙碌的人,忽而眼前闪过忠明哥爽朗的笑,忽而又看到忠明哥一脸严肃地告诉他寨子里的事是不对的……
母亲鲜血淋漓的衣衫、忠明哥笑着告诉他做个好人、红绸下新娘歇斯底里的求饶、黑夜里哑女垂着泪的无助眼神……
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交织变幻,突然成了一片光圈,又突然成了一根根森然白骨。
“你骗我……对不对?”他的声音不大,像得了癔症在喃喃自语。
但江铭翰还是听到了,皱眉转头,认出面前的人是山洞中同秦安悦在一块儿的年轻人。
“你说什么?”他没听明白,又问了句。
贾冀铄直勾勾盯着江铭翰,颤抖着嘴唇,突然冲上去。
江铭翰一抬手轻巧挡住,但贾冀铄原意本就不是攻击,一把拽住江铭翰的袖子,双目通红,拼命嘶吼道:“你告诉我你在骗人!他不会的!他怎么会被斩首?怎么会做恶事?”
江铭翰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手一转便捏住其腕部,略施暗劲便让他握不住手。
贾冀铄好像不知疼痛,死命挣扎着往上扑。
秦安悦顿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心中一沉,忙上前道:“贾冀铄!你先冷静,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贾冀铄充耳不闻,张牙舞爪地去抓江铭翰,不断重复一句话:“他怎么会做恶事?”
江铭翰将他提远了些,任他在空中扑腾。
秦安悦一咬牙,“啪”的一巴掌甩在贾冀铄脸上:“冷静了吗?能听我说了吗?”
贾冀铄被打蒙了,眼前满是星星乱转,晃了晃脑袋才愣愣点头。
秦安悦长出了口气:“贾忠明确实是双手沾满鲜血,他劫人、骗人、卖人、杀人,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他被朝廷缉拿,已送往京城,证据确凿罪大恶极,想必不日便会斩首。”
“怎么会?”贾冀铄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怎么会呢?他明明说过的,他说男子汉顶天立地,当以天下为己任。他说寨中事有违人性,不能长困于此。他说……他说的话我都记得的,他怎么不记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