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阴雨蒙蒙。
言笑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坐在红豆河上游的一块石头上,手里的盘龙棍抻到最长,另一头绑了根鱼线,正自垂钓。
等了很久,水面依然平静无波。鱼漂纹丝不动,鱼线纹丝不动,鱼竿纹丝不动,垂钓者却左腾右挪,显然已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你动来动去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言笑转身望去,只见景曦缓步走来,“鱼可不会上钩啊!”
言笑淡淡笑道:“我想我的鱼已经上钩了。”
景曦挨着言笑坐了下来,朝空空如也的鱼篓里瞧了一眼,笑道:“鱼在哪?”她眉眼弯弯,迎着和煦的清风,吹进了言笑心里。
言笑出了会儿神,试探着问道:“你去过医庐了吗?”
景曦低低“嗯”了一声。
言笑目光闪动,问道:“你瞧见了吗?”
景曦装作不懂,脑袋一偏,道:“瞧见什么?”
言笑撅了撅嘴,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什么?”景曦俏皮一笑,道,“你是说那间‘嬉笑小院’吗?”
“那间嬉笑小院?”听景曦说得如此轻巧,言笑不由得蹙紧眉头,道,“我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去布置的。仅仅是门前那两株樱桃树,就花了我半个月时间,托人从外邦一路穿江过海而来。”
“还真是辛苦你了。”景曦头靠在言笑肩上,喃喃道,“满换更名贾耀宗,昨日在镇南山庄认祖归宗了。听说圣上差人送了一对玉如意,贺二人团员之喜。”
言笑点点头,显得并不在意。
景曦道:“贾宗正昨夜失踪了。”
言笑目光一凛,道:“我一直都在红豆村,从未离开半步。”
景曦道:“我没有怀疑你。不过,你应该知道是谁掳走了贾宗正,对吗?”
言笑点点头,道:“蜀王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满天下竟敢将他的儿子掉包,骗他养了二十几年的便宜儿子,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我们明天就要启程了。”景曦道,“我想把满天下交到大理寺受审,真正还茶花谷77条人命一个天下皆知的公道。”
“满天下不是关在县衙牢里吗?”言笑道,“就在你和唐六如眼皮子底下,能出什么岔子?”
“他是蜀王。他有的是办法。”
“你想让我阻止他?”
“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
“我帮不了你。比起押满天下去大理寺受审,我更想看看蜀王怎么对付他。”
景曦咬咬唇,将嘴巴拧成条倔强的弧线,低低“哼”了一声。
此时,只见河面荡开一圈圈水波,一转眼,鱼漂没入水下,鱼线绷得笔直。
言笑面露喜色,用力握住鱼竿,提手一扯,一条鱼高高跃出水面,通体银白的鱼身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将钩住鱼嘴的鱼钩取下,注意到这条鱼下颌上翘、竖于口前,是难得一见的翘嘴鲌。
言笑大喜,掐着鱼头对景曦炫耀道:“快看,我钓上了一尾翘嘴鲌。”
“恭喜你。”景曦突然起身,道,“我还有公务,先回衙门去了。”
言笑将鱼放进鱼篓,转过身来,景曦已走远了。她望着景曦倔强绷直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令人玩味的弧线。
景曦策马往县衙赶去,远远望见一队甲士离开县衙,看装束认得是蜀王的兵丁。
景曦跳下马来,对看门吏问道:“蜀王来过?”
“没有。”看门吏道,“那些甲士拿着蜀王的公函,提走了满天下。”
“糟糕!”景曦跳上马背,策马奔出,很快追上甲士,将马身一横,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景大人,”为首的甲士正是蜀王近卫,他识得景曦,“这是何意?”
“你们要把人带去哪里?”
近卫拿出蜀王公函,展开递予景曦,道:“奉王爷之命,将此人请到府中用膳。”
“用膳?”景曦跳下马背,交还公函,道,“只怕宴无好宴!”
“景大人是什么意思?”近卫收起公函,道,“是对蜀王的命令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蜀王言出如山,本官自然不敢有疑。”
“那景大人还拦在道前作甚?”
景曦牵马走开,让出甲士通行的路。旋即又跳上马背,直奔县衙而去。在县衙门口,她正巧碰到唐六如身穿常服往外走。
唐六如见景曦一脸急色,便问:“怎么了?”
景曦缓气道:“蜀王提走了满天下。”
“我也是刚刚知道,”唐六如道,“正要去镇南山庄,若白可愿同行?”
“我正有此意。”
景曦转身又要上马,却被唐六如拦下,道:“随我坐衙门的马车去。”
*
镇南山庄。
景曦和唐六如被拦在门口,甲士进去禀告蜀王,没多久,近卫便随甲士一同出来,将景曦和唐六如领进山庄。
二人随近卫来到第三重院子,院子里种满了梅树,每棵梅树下面都站着一个甲士,甲士们一动不动,身上的铠甲因陈旧而暗淡,就像手工粗糙的旧木头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