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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B-白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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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梦醒。

裴子骞按开床头灯光,摸出一根香烟点燃,直到尼古丁深入肺里,他才感觉自己的手不那么颤抖。

自从入住金湖酒店已来,他连做三天旧梦,梦里的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好像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可是已经过去很久,真的很久。

一根烟快要燃到尽头时,宋清的电话打来,接起后对方没有给他说话的秒数,声音急切好像有人在追:“Chan,我今天的活动去不了,奖金随你扣,真的,你自己去。”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

裴子骞盯着不过四秒的通话记录反应了一下,抽掉最后一口烟,从床上起身,走到阳台边。

阳台外就是金湖,此时天光未亮,只能看见湖水隐在乳白光线之中,辽阔一片。裴子骞又点燃一根烟,烟点就在晨风里明明灭灭。

他想分明过去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让他梦到那些画面,难道人的大脑就是这么不吃疼,明知第二天一切就会走向完全相反的走向,却还要不断揭开伤疤——

在与卞皎去完游园会的第二天,他在下午为了送一样不甚重要的东西,折返。

卞皎家有一片很漂亮的花圃,那天午后阳光正好,他远远看到卞皎蹲在一株粉色芍药前,伸手一下一下地捋动花瓣。这个时候,有人早他一声叫出卞皎的名字,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郑怀远。郑怀远手上端了一盘水果,深蓝色的,应该是蓝莓,裴子骞的脚步就停住,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停住,但就是停住。

郑怀远将蓝莓递给卞皎,问了一句什么。裴子骞就看见卞皎仰起头,表情似乎很是不耐烦。

“不好玩,不要问了。而且他话很少,上课虽然还好,但是我们都聊不到一起去……”

裴子骞当下就能听出来,谈论的对象是自己。

“我跟他做不成朋友,真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真的从未想通这天下午,分明前一天还对自己说“因为我们是朋友”的人,怎么第二天就能说出完全相反的论断。这天之后,他就有意与卞皎重新疏远,他想朋友这个词代表的确实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反而真正听到后才让人受伤。

其实多年过去,人已长大,裴子骞也有想过自己当初是不是太过幼稚,怎么对方一句闲话却牢记这么久。交朋友本身就没那么简单,况且卞皎说的没有错,他话很少,都需要对方来引出话题,也时常与他聊不到一起去,朋友也有远近亲疏,也分不同种类,但……

但他就是无法忘记,卞皎对他说我们是朋友时的眼睛。

即使后来他们变得亲密,做过许多出格的事情,情到浓时也说过更私密更独一无二的话语,裴子骞却永远将那时的那双眼睛排在第一。其实他也知道,爱本不该有排名,但总有那么一些画面就像故事里的高潮令人无法忘却,他不是童话故事里完美无缺的王子,他的私心更像是雪夜里女孩点燃的最后一根火柴,宁愿给自己留下最美好的愿景,也好过冰冷地宣告死去。

又一通新来电响起,裴子骞低了下头,弹掉烟灰,没有回身去接。直到铃声自动挂断又再次响起,他才转身回房,一根烟碾灭在指尖。

“喂,Chan,宋的电话我打不通——”是助理。

裴子骞说:“不用打,替我们取消今天的所有安排。”

他不知道宋清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自从回国,一切都不太好,既然沉溺在过去,那不如将这故地重游当作最后的福尔马林。

爱吻恨离,今夜统统放肆忆。

游园会结束的第三天,裴子骞照常来给卞皎上课,只是除了课本内容外,他有意不再和对方说更多。

卞皎这个人,虽然物理成绩真的不好,数学也很差劲,但总归如他自己所说,这并不能代表他不聪明,甚至相反,他聪明过劲。他好像很轻易就能察觉到裴子骞的心情阴晴变化,回避对方不想聊到的话题,一节课两个小时,裴子骞不搭他的闲聊,他就把头趴在桌上,一会儿看题,一会儿看他的眼睛,一点不会越界。

中秋假期剩下的两天时间也都这样度过,直到返回学校,一切才开始改变。

当在放学路上忽略今天第五次试图朝着他打招呼的卞皎,却还是被对方堵在巷子里问为什么不回应他的时候,裴子骞心里终于有些忍无可忍。这个人是没有记忆力,还是师从哪家大师学过专业的变脸,或者说是自我意识过剩?自己凭什么要回应?

这天的天气并不好,是阳市最经典的乌云蒙蒙,除了落日外没有多余的颜色,裴子骞一向在阴雨天气困倦,此刻更是感觉自己连话都不是很想多说一句。于是他只格开对方的小臂,说:“我在学校里面没有朋友。”

他想这是最体面的回答,总比卞皎那句我和他做不成朋友要好上百倍。

卞皎却好像并不领情。他的眼睛在这一瞬突然亮起,眼底倒映着远处的火红色的夕阳。裴子骞甚至可以看见他在笑。

“你在学校里没有朋友?那是不是我在校外就能找你玩了……”

这一瞬间,裴子骞真的没法分辨对方是在装不懂自己的话,还是真的没有听懂。他其实不恨将什么事情都摆到明面上说,相反他更喜欢那种高效率的表达方式,时过多年,他也有想过自己当初是不是就应该把卞皎那句话原路奉还,这样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再有可能发生。

可是他没有,至少当时的他做不到。

那时他只能看着对方的眼睛很久,感受到自己的唇瓣在动,说出的却不是预备好的伤人的话语。

他只说:“和我做朋友并不有趣。”说完就转身离去,没有看身后卞皎的反应。

后来的几天,卞皎果然不再在校园里和他打招呼。

在人群中相撞时,裴子骞能感觉到对方向自己投来的视线,他也有在对方目光收走后追回去过,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却能清楚地将对方眸中的失落收入眼底。

这周六的前一天夜里,他出乎意料地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教学楼斑点的日光下,卞皎那双失落的眼睛。

他想卞皎这个人,其实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成熟的世界旅客。

他不是说来世界做梦一趟,只喜欢快乐吗?既然如此他说和自己是朋友是出于快乐,说和自己做不成朋友好像也是出于快乐,那被自己拒绝后还故作可怜地投来视线是出于什么?依旧是快乐吗?可这个行为好像并不能带来快乐。

裴子骞就想到小时候曾在墙角边看见过的一只野猫。

那时他觉得那只猫咪白色的毛在阳光下带着一种独有的透亮,尤其是懒洋洋从楼顶上起身看他的样子,真的漂亮极了,就常从饭桌上悄悄带走食物,给对方喂食,直到某一日,意外发现这只猫的脚下有一只拳头大的老鼠,尾巴很长,尚还活着,但却被白猫按住尾巴。

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白猫看似毛绒的爪下竟有着那么锋利的指甲,甚至低头玩弄老鼠的样子与初见那天懒洋洋从楼顶上起身看自己时一模一样。

裴子骞无端觉得,卞皎和这只白猫很像。甚至他都不用亮出利爪,仅仅是摇摆一下尾巴,就轻易让人甘愿被玩弄。而自己就像那只拳头大的老鼠,也许并不甘愿,但就是逃不出。

这一晚,裴子骞虽然失去了睡眠,但却意识到了一点——

他最先的想法并不错误。

卞皎确实不是一个成熟的世界旅客,相反,他天真到一种残忍的极点。自己在他眼中不过算一只老鼠,又或者是一只被错误认为甘愿的狐狸,即使抗拒,即使逃避,即使再冷眼相待,也不过是在给他信号,那就是自己亟待被驯服。

接下来,裴子骞决计要与这只白猫保持安全距离,不过似乎没那么容易。

首先是周六惯常的课他必须上,其次是卞皎也不再像以往一样三天两头才在学校出现一次,而是每天全勤,并且虽然不再试图和他打招呼,但那双时常飘来的视线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无法忽视。

因此某一次周六上课前,裴子骞决定与对方说清。

这种说清很需要把握好尺度,既不能让两方尴尬,又不能给对方假装听不懂的机会,后来裴子骞在生意场上做过许多次类似的谈判,甚至经历过更加两难的处境,但似乎都比那一天的容易。那一天他在公交车上没有听英语听力,而是望着窗外次序划过的茂绿树干,心底一遍一遍模拟卞皎可能回答的话,可能有的语气。

到最后,他的手甚至摸向裤兜里的烟盒,意识到现在是在公交上后才抽出来,然后低低地骂了一句。

他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不好做。

就算是直接告诉卞皎我不可能和你做朋友,又能怎样?就算让对方知道那天的话自己听到了,又能怎样?为什么对方天真,自己却要替他受罪?为什么?

最后公交在金湖区站停靠,此时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裴子骞下车后找了一棵树靠着抽烟。

这棵老树应该长了很多年,树干粗大,枝叶荣滋,他抬头望了眼,从树叶的缝隙中看到一片亮蓝色的天幕,然后低下头,一根接着一根地继续抽烟。直到远处的车站过去三辆十五路,才忽然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二十分钟过去。

捻灭最后一根烟,他俯身将脚下的烟头全部捡走扔到公车站旁的垃圾桶,然后走到对面,坐上相反的十五路。

他依旧没有播放英语听力,因为在那四根烟的二十分钟里,他又想通一件事情,那就是说清这两个字本身并不困难。

真正难的,是他根本不想说清。

想清这一点后,裴子骞不再逃避。

上课时卞皎的搭白他会回复,学校里对方的视线他也平静投回,甚至有几次周末,卞皎找他来家里玩游戏、看电影他也通通来者不拒。但这并不代表他与卞皎是朋友。他只是想看看,这只白猫的耐心有多久,多久之后自己会像对方家里的那把弹了几次便被放在角落的吉他,腻了就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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