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皎月照映人间大地。
朝颜说完那句话便自顾自地顶着一张受伤的脸,迎着冷风往闻昭宫赶,好在是夜里,光线微暗,一切朦胧模糊,看不清晰,若不然定会被旁人看了笑话。
女为悦己者容,就算她多么不将这张脸当作筹码,也会觉得疼,也会爱惜自己身体的每一处。
纤细的手指轻抚,伤口在风下又添了一丝阵痛,她唇角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日后她再不会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闻昭宫内,槐夏为朝颜收拾好床褥,便乖巧地在殿门前等着,等了很久都得不到朝颜回来,她不放心,打着一盏灯笼便出门接人,哪知在拐角长廊处撞入来人怀中。
朝颜夜里看不清人,不过她认出槐夏手中的灯笼了,见槐夏也认出了她,二人随即对着彼此傻呵呵笑了几声,不料下一秒便听到少女惊呼:“殿下,你的脸!”
艳丽的面庞带着淡淡的红痕,唇角微微裂开一个口子,血渗出几分,明显破了相。
槐夏吓了一跳,拉着朝颜迅速跑回闻昭宫,而后特意端来一盏灯烛火对上朝颜的脸。仔细一看,其上竟印着五根十分清晰的手指印记。
她双眸瞪起,心疼极了,忙将手里的烛火放至案旁,去内殿的妆奁木匣中取了治伤的药膏。
她边走边想,谁人敢打公主。可不过一瞬她便想明白了,在这宫中,朝颜身份尊贵,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无人敢如此明目张胆打公主。
想到此处她也没多问,只是后悔,早知就一同与公主前去了,或许还能替公主挡下这一巴掌。
朝颜心中有事,回来后便坐在案前沉默不语,任由少女在自己面上涂抹,时不时抬眼看看槐夏,见她神情愈发委屈,快要哭出来似得,朝颜轻轻动了动她的手臂,安慰道:“我无事,真的。这一巴掌便算作回报他多年的生养之恩吧。”
槐夏没接话,只是眼眶慢慢泛红,泪珠止不住往下滑,她一边拿着药膏往她面颊上轻轻抹着,口中一边嘟囔着:“若是太子殿下在便好了……”
以太子殿下护短的性子,绝不会放任王上随意掌掴公主的。
偌大的王宫无人庇佑,槐夏委屈极了,也不知太子殿下何时回来。心想等他回来自己定要告状,他不在的时候,所有人都欺负公主。
闻言朝颜微微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兄长回来?只可惜,再也没有那一日了。
看槐夏如此难过,朝颜也下定决心将兄长之事瞒得紧紧的,越少人知晓越好。
毕竟在华纪众人心中,太子是他们的救赎,他们背后强大的依靠,若是被他们知晓靠山已倒,人心溃散,于国于家都不利。
槐夏已帮她涂好药膏,她继而拉起槐夏的手臂,转移了话题:
“槐夏,日后莫要提起兄长了,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时时刻刻护着我。不过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在他们手中受伤,日后我会努力成长得更加强大,尽全力保护你!毕竟我们也不是年幼的孩童了,不能次次依靠旁人。”
一席话毕,槐夏擦干眼泪,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面上尽是对朝颜的敬佩。
“那公主和亲时,太子殿下会亲自护送您的吧?”
“……或许会吧。”
朝颜忍不住又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说到此处,她竟不知不觉竟想起娄卿旻,随后双眸微弯,淡淡笑了笑,又自我安慰:“无事的,就算无人来送我也无甚。和亲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峮防百姓的安危最重要。”
槐夏在一侧听着,心中忍不住感叹公主的爱民之心,又觉得公主十分可惜。
明明是最尊贵的女子,婚姻大事却由不得自己做主,必须背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她却将一切都说得如此轻飘飘,难道这就是生在王室的可悲之处?
这就是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二人彼此诉说着心事,许久后她们才慢吞吞梳洗更衣,上榻后已快到子时。
寂静的夜,温暖的衾被。朝颜侧身盯着一屏风之隔的槐夏,她伸手摸到帛枕下的匕首,回想起还在燕国等她的人。
她轻咳一声,在槐夏睡意朦胧的时候轻轻启唇:“想必我回华纪之事已经传入燕国了,羽堇若知晓,不日应该也会回到皇城,王上虽不禁我的足,但还是会派人监视,眼下临近祭祀大典,你帮我准备好要穿的衣物,平日里做事小心些,见到羽堇便让他来寻我。”
“好,殿下不要再想那些烦心事,早些休息。”
一夜好眠……
转眼间便过了几日,上巳节即将来临,文武百官都在为华纪每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做准备,纷纷提前沐浴更衣,于室内斋戒三日,朝颜自是也不例外。
自那次夜里敞开心扉相谈后,朝穆便以即将和亲为由,需专注女红,不让朝颜辰时到王后宫中请安,众人也知是怕二位忍不住争斗起来,便也不主动挑事。
无人打搅,朝颜独自一人在闻昭宫乐得自在,日日舒服地养着,上巳节来临前几日,面上的伤也已好得差不多。因用了上好金疮药,面上没留下任何受伤的痕迹。
只是心中留下的伤,却是很难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