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谢皎还维持着抬手动作,随河行走无声,谢皎没想到他回来,愣在原地。他这模样略有几分滑稽,可困兽般焦躁的眼神却让人一点也笑不出来。
“你们这是?”随河站在门边,掌下按着紫藤单薄的一片肩头,轻轻抬起眉梢。
谢皎退后半步,注视他半晌,才缓缓道:“师父,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不过,”他若无其事垂手,眼神向下一掠,“他来做什么?”
梦貘冲紫藤龇牙,紫藤怯怯地往随河身后躲。
显然他也看出来这一人二兽都不大待见他。
多年来,谢皎与两只梦貘在近随河身一事上经过长久博弈,局面已经达到某种平衡,互不干扰,三者足可以相安无事。心安理得享受随河那点微末情谊,奉若珍宝。
可珍宝之所以为珍宝,就是因其不可与人共享,这横空蹦出来的小子又凭什么?
谢皎的目光堪称锋利,愈发看这小子不顺眼,紫藤被烫了般转开目光,连对视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随河嘲道:“也不知仙法道术都学到谁肚里去了,你们与这小妖一墙之隔,就察觉不到他在门前徘徊许久么?”
梦貘不肯受这般冤枉,立时一指谢皎,辩解道:“这哪里怪我们,都是他待在这里板着脸吓唬人,我二人心惊胆颤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闲暇分神给外人?”
这话乍看是告状,细细一想,确是将谢皎等得煎熬的情状透露给随河。谢皎默不作声站着,忽然明白哪怕关系极近,威胁有时确实比忍耐好用些。
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缓,紫藤这才磨蹭着从随河后腰处探出脸来,小声道:“仙长,青冥姐姐要我来找你。她说日后不想在刘府待着,遂把身躯还给刘夫人,让她亲自与刘家主人告别。可是···”他面露茫然:“她好像看见了了不得的事,命我立即来找您。”
紫藤面上真切的疑惑让随河心头骤然生出不祥,他脚下连个顿也没打,旋即转身道:“立即回刘府!”
*
青迟朝中世家根深蒂固,姬非臣不可能将干活的大臣杀干净,不然偌大国体旦夕瘫痪,徒令敌国占尽便宜。老臣们战战兢兢出力,谁也犯不着提着头颅去试探逍遥王的刀还利不利。
可有时老的再做牛做马,也挡不住胆大包天的儿孙辈惹祸惹出花来。
姬晋坐在龙床边沿,手上攥着份密奏,气得发抖,连身后伸着玉臂星眸朦胧的男子也无心再碰。
“陛下··”
姬晋心中烦躁,运起手刀,转身毫无预兆地劈上美人后颈。等人软垂下去后,姬晋才喘着粗气,从密信里抬起眼。
脚边密卫首领埋头立着,半晌后,姬晋咬牙切齿地说:“高慎,你去王府将此事报给王爷,看他是何态度。”
密卫隶属天子,有越级上报之权,位置传到与姬晋有少年情谊的高慎手里,更是风头无两。高慎亲手参与过姬非臣清算皇族血脉的收尾事宜,因此姬晋待他可谓是推心置腹,避谁也不会避他。
故而没人比高慎更清楚,姬晋身为天子,极少说出“与王爷商议”这样的话,逍遥王天纵奇才,是修仙路上的人,与他们这等凡人怎能相提并论?若他没有记错,上次皇帝说这话时,姬非臣亲自出关,将姬氏旁支杀了个片甲不留,家财田地尽数充公。
高慎一愣,“卑职斗胆,卫家世代将门,恐怕不好处置···君民一体,若届时民心生变,岂非置您的安危不顾?”
姬晋狠狠一拍床柱,寒声道:“卫时风做的孽,他老子卫涂难道毫无过错。嚣张跋扈至此,谣诼皇室名声,给朕彻查,长公主与驸马的事到底是哪个多嘴传出去的,拔了舌头扔进斗兽殿!”
高慎低声道:“··遵命。”
方转身离去,身后姬晋姬陡然叫住他,“守成。”
高慎背影一滞,低低“嗯”了一声,“陛下还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姬晋道:“但朕记得你与卫涂交情不错。”
高慎转身跪地,深深垂下头颅,“陛下,臣自记事起就记得高家本分,断不会为一己之私做出背叛陛下之事,若有那时,这颗头颅臣亲自派人送上。”
姬晋含笑看他,“说什么胡话,朕只是想问你,若你舍不得,朕便不办他卫家。”
高慎脊背上闪电般窜起一阵寒悚,“卫浑教子不严,无论何种下场皆是咎由自取。”
“嗯,你去罢。”姬晋懒洋洋地摆手。
高慎走出殿门微不可见松了一口气,守卫都是他的部下,见他走过,都以眼神示意礼数。高慎心不在焉,随手招了个人来,压低声音道:“来两个人去陛下寝宫,将龙床上那具男妃尸首抬出来,动静小点。”
“是!”
*
“救命啊!”
“来人,快来人救火!”
“失火了,刘老爷,夫人!”
刘府被冲天烈焰包围,下人个个灰头土脸急匆匆提着水桶与铜盆运水救火。到处都是惊怒的吼声与尖叫,远处随河霍然停步,长眉压低,“来晚了。”
紫藤瞪大双眼,道:“不好,青冥姐姐··!”
他慌张上前,被身后巨力抓了回去,扭头,看见随河被亮红火光照得如同白玉般的脸,惶然道:“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