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无底,我早就知道有了这颗心并非好事,”梦貘冷静道:“动辄便惹来灭顶之灾。”
谢皎的神情微微变了,梦貘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要小梦貘成为你探听监视主人动向的眼睛。”
谢皎道:“是又如何。世情困境不因你的意愿而改变,我留它在身旁只是因为它是师父亲手放在我这里,我尽力保它性命。然而以它的本事,哪日被活捉是迟早的事,你一意孤行也罢,于我并无损失。”
“谢皎,”大梦貘怒道:“我早就看出你的骨头是黑的,主人竟不信我。它陪伴这样久,你就没有丝毫恻隐之心么!”
谢皎冷冷一笑,眼现厉色,“...我告诉你,它今日还活着,已经是我动过恻隐之心的结局。否则在我醒的那天,它就该被我剥皮抽筋了。你们合起来骗得我一场空欢喜,难道我还要大方容忍?”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它主动找主人赐名的。”
谢皎道:“不,就在这里等着,师父一旦回来你们立刻就得做这件事。”
“你就如此肯定主人还会回来?”梦貘目露讽刺。
“你最好祈祷他还想着你们两个,记得回来,”谢皎起身站直了,极慢地向下睨视一眼。
梦貘见他神情,识趣闭嘴。
一人二兽这样一等,就等到天黑。
*
夜里刘府的丫鬟们各处掌灯,紫藤坐在房顶上晃着腿,看她们无声地到处飘来飘去,百无聊赖地打呵欠。
青冥自从得知她的躯体在云泽皇宫后,就时不时心烦意乱。她已许久不与刘璋行房,两人表面夫妻多客气,心中芥蒂就有多深。刘璋回来得次数渐少,留她一人做这个华贵府中的大夫人。
青冥不稀罕这些。
刘拂霜的魂魄仔仔细细地绕着整座刘府转了圈,她看什么都多情,要静立在原地回忆片刻。紫藤跳下去,走到厅前青冥身侧依偎着她的手臂撒娇:“好姐姐,这地方太没意思啦!听说人间有五国呢,你带我我去其它地方好不好?”
青冥失笑,顺手往他口中塞枚蜜渍青梅,“昨日不是还见你生龙活虎,怎的变卦这么快?”
“我不喜欢这里,人都死气沉沉的!”紫藤嚼烂梅子,侧颊一鼓一鼓,分外稚气。
“可我为俗世所累,不能随意远走他方。”青冥抚摸着紫藤鸦羽般的头发,出神地答道:“我将我的原躯抵押给贪心,错得离谱,可是啊...这世上的事不能回头的。”
“咦!”紫藤惊讶道:“可是姐姐,花与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呀!腿在你身上,哪里不能去?生而自由,纵然后悔一两次又有什么不可呢?”
这话被紫藤那脆生生的嗓音说出来,简直与天音没什么两样。青冥心头大震,回神看他,“...你说什么?”
紫藤眨了眨眼,“你忘了么,这是你离开万里烟波时亲口告诉我的。”
青冥着魔似地盯着他,手指按着桌角,隐隐发白,她呓语道:“...说得对,人凭什么不能后悔?只要愿意承受代价,天大地下何处不能凭我心来去,与其这样行尸走肉般活着不能开颜,哪怕明日在他乡醉死又何妨....”
刘拂霜站在枇杷树下,痴痴凝望。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刘夫人。”
刘拂霜回头,看见自己生前那张脸。
青冥认真地看着她,“你想不想与刘璋诀别。”
刘拂霜难以置信道:“青冥姑娘?”
青冥冷静道:“我在这里待够了,属于你的东西今日就能还给你。然而我还是很感谢你曾经愿意将你最珍贵的东西交给我。”
“你...”
“现在该我还给你了,”青冥张开手臂,道:“回你的躯体来罢,与你的夫君告别,今日一过,刘拂霜这个人就会彻底消失,我该走了。”
刘拂霜怔忡地看着她,半晌释然一笑,上前牵起她的手,低声道:“我明白了。”
枇杷亭亭,两道魂魄共存于同一个躯体。刹那间刘拂霜这些年来所见所感如决堤的洪水,充斥在青冥的脑海中。
青冥踉跄后退,扶着树干稳住步伐,她借刘拂霜的身体缓缓拧紧眉头。
“紫藤...”
“姐姐,怎么啦?”紫藤蹲在一旁,等待她与自己周游列国,喜洋洋地问道。
“...立刻去钱氏,看随仙长还在不在。谢公子也好,立即将人请来!”青冥声音沉冷的恐怖。
“哦。”紫藤不知发生何事,得令立即去了。
少年走后,刘府正门内的影壁上盘踞的凶兽灼灼闪烁红光,黑暗厅房内走出个人影来。
人影脚下步伐如同鬼魅难以捉摸,青冥陡然睁眼。
一只大掌向她面门从天而落。
*
夜深人静,随河掀开钱府大门,正面迎上三双直勾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