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旭日初升。
魏初醒得很早。但他并没有打开房间的门。魏初束发,穿好衣服,端坐在床榻上。
客栈内很安静,安静地出奇。
这个时辰,陈词和田柯他们早该起来了,但他们并未像往常一样候在魏初的房门外。桌上也不见有新沏的热茶。
他们是在怄气。魏初想。
不怪他们。
想当年,曾祖父建立魏家军之初,就定下军纪:
军中将士皆手足,同心同德,无贵贱尊卑之别,不行猜忌残杀之举。
皇天后土,君子道义。
肝胆相照,歃血为盟。
同袍之命,重若我命。
罪者当罚,叛者不生。
将待士以诚,士报将以忠。
为主将者,
辨是非,纳雅言,
计深远,谋全局,
肃奸佞,兴上国。
……
这次,魏初似乎没有做到“纳雅言”。
陈词与田柯一再劝阻他不可冒险行事,他还是决定与白清柳同去懿州。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万万不该用“军令”来压他们。
但魏初并非丧失理智。有些话,他不能说。
藏起来的答案,要在暗夜里慢慢寻觅。
即使他万般不忍心,他也得先瞒着陈词与田柯他们。
这次,只是“纳雅言”在为“谋全局”稍作让步。
他和庄谙,既是谋全局,亦是布新局。而白清柳,就是这场博弈胜败与否的关键。
魏初最不屑以身边人做筹码,如果不得已而为之,他会选择与身边人同为筹码,必要的时候先牺牲自己。在过去的许多年间,他一直如此践行着。以血肉之躯,护于军中士兵身前。
在魏初看来,是魏家军所有士兵的付出成就了他这个将军。他有责任,护好每一个人。
昔日被逼无奈解散魏家军之时,魏初为每位卸甲归田的士兵写下一封亲笔信,承诺只要魏初与将军府还在,士兵及其后人有难时就可前来寻求庇护。
无论是何情况,将军府都会不计一切地施以援手。
而那些留在将军府的兄弟们,仍旧保持着军中多年养成的习惯,对外也一直以魏家军自称。
那可是他们半生荣光所在。
魏家军内,都是忠勇刚毅的居安热血男儿郎。他们爱国,却并不愚忠。皇权于他们而言,可畏,却不足惧。在他们心中,魏氏是居安一半的未来。魏家军世代效忠者,唯魏氏将军一人。
因此,四国境内,无人敢质疑魏家军将士之间的情义。
……
可真要细究,魏初到底还是藏了几分私心。
白清柳于他而言,重要至极。但为了查出真相,他必须要推出白清柳,干扰幕后之人的视线,让一池死水现出原形。
白清柳,居安两朝元老白元的宝贝独子,父兄挚友皆为居安一阶重臣。四国之内,谁手上攥着白清柳的安危,谁就可以掌控居安近半数的核心力量。
这样诱人的鱼饵,越是贪得无厌的鱼儿越容易上钩。
但他不会置白清柳一人于险境,所以他要陪着白清柳。
只是……要如何拖住盛扬的人呢?魏初思考着。
此刻,门外的白清柳也在思考着。
要不要敲门呢?小魏大人肯定是醒着的,但这件事要怎么和他说呢?白清柳犹豫着。
“谁?”魏初隐约看到房门外有一个身影,久久未动。
啊,被发现了。白清柳心中暗叫不好。
“是我,小魏大人。”白清柳推门而入。
“白小公子啊。何事?”魏初柔声问道。
“小魏大人。他……哦,不……是……该用早饭了。我们一起下楼用饭吧。”白清柳支支吾吾。
魏初笑笑:“你想说的是,一觉醒来突然发现陈词他们都不在客栈内,不知去哪儿了对吧?陈词,田柯,还有那些兄弟们。”
白清柳一惊:“小魏大人,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了解他们?”魏初笑笑:“无事。他们只是一时生气,拿着例银出去吃了些好的。他们不会走远,还在我们身边。”
“我们……身边?”白清柳左右摇晃着脑袋瓜:“我怎么没看见?”
“就是要让人看不见才对啊。”魏初笑道。
白清柳看起来还是未懂的样子。
“那小魏大人,我们何时动身,怎样出城赶往边境啊?”
“我还没想好。”
“可是……昨夜不是说今日便要……”白清柳挠挠头。
“不急,这是件大事,有些地方,我必须得安排仔细。毕竟,这是我们……”魏初突然止住。
“我们?我们怎么了?”白清柳的关注点这次倒异常准确。
“我是说,我们两个人,毕竟势单力薄,万事一定要安排仔细。”